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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的山妹子

您当前的位置 :中华龙都网  >> 新闻中心     来源:周口晚报 2017-03-23 06:5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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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齐遂林老师讲给我的一个故事,用他的诗,那本诗集的名字就叫《魂归来兮》。我猜那是齐老师专门为山妹子起的,意图在茫茫冥界给山妹子点一盏回家的灯。

  山妹子死了,在一个梦酣的晚上。

  那个梦是美的,山妹子一直做了十年。

  她,想让她的诗变成铅字,整整齐齐排列在城里人的报纸上,然后,出一本厚厚的集子,站在城里秀才面前,读给他们听。

  她写诗,在风吹的白昼,在雨落的夜晚,在劳作的地垄,在火红的灶前,在奔流的溪边,在不眠的床上。深山的纯净养育着她,山泉的清凌滋润着她,山花的馨香熏陶着她,淳朴的民风感染着她,对诗的挚爱激励着她,一天天,一年年,山妹子喜滋滋地长成了一朵鲜花。她写的太阳没有落过山,她写的月亮总是那么圆,她写的映山红能开遍春夏秋冬,她写的杜鹃花能变成美人鱼。像女娲用土造出人类,山妹子用笔尖造出山川大地草木鱼虫,造出外婆会唱歌的童话,她创造的世界里尽是美,没有魔鬼没有灾难。她把自己的诗作朗诵给村里人听,迷倒了老老少少。村里的土豆弟、菜花妹像蜜蜂一样围绕着她,崇拜得寸步不离;叔伯姑婶无不夸赞山妹子是个下凡的仙女,说她手里有一只魔笔,把深山野沟描绘得如同天堂。

  十年磨一剑,山妹子的诗写了厚厚一摞。全村人凑了很多红枣、鸡蛋、燕窝和芋头,鼓动着山妹子绕过九十九道山沟,到城里去出一本书,和那里的秀才们比试比试。

  看着乡亲们热情的眼神,带着外婆殷切的祝福,跟着两个护送她的叔伯,山妹子满怀期望地踏上羊肠小道。

  城里的人真多,车真多,街道真多。山妹子背着沉沉的竹篓,在好心人的指点下,终于来到一个大院。

  怯怯的,山妹子站在门外喊了半个时辰,门帘里噼里啪啦,只有“五万八饼七条”的回答。山妹子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县文联”几个大字依然通红如火,烫得她的心一阵突突乱跳。这就是文联啊,是作家的摇篮,是我的诗将要飞出山沟沟的金桥!多少次我在梦里见过它,现在终于来到它的跟前。像草民拜见皇上,像学生面对大师,山妹子心跳撞得胸口直疼,她紧紧捂住胸口,生怕里面的小兔子一下子蹿了出去。她害怕她的叫声会惹怒皇上激怒大师,她不再出声,悄悄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

  太阳在天空巡视了一周,丢下山妹子独自下山去了。枝头的麻雀瞅了瞅天边涌来的乌云,惊惶惶飞过了屋脊。山妹子坐在暮色的屋檐下,肚子一阵阵叫唤,她已经一整天没吃没喝了。山妹子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又站起来紧紧裤带,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偷偷用一个手指把门帘掀起一条缝,往里瞅。屋里亮起了电灯,雾蒙蒙的,浓烈的烟草味儿从掀开的缝隙蹿出来,山妹子赶紧放下了门帘。

  门帘终于挑开了,从里面走出四个中年汉子。

  山妹子心慌手乱地掏出自己的诗,呈了上去。

  他们问过山妹子的年龄,问过山妹子的学历,问过山妹子的住址,问过山妹子的身世,相互会心一笑,将她请进了屋里。

  茶倒上。

  菜摆上。

  酒斟上。

  拿过山妹子的诗集,你翻,我读,他看。都说山妹子是个奇才,都说要敬奇才一杯。

  不会饮酒的山妹子,不敢不接皇上的恩赐。心地善良的山妹子,哪里知道这酒杯背后的心机。几杯酒下肚,山妹子头昏脑涨,身体发虚,面若桃花,眼神迷离。

  山妹子恍惚觉得,飘荡的身体被恶魔抱住,拖进漆黑阴冷的地狱,魔爪撕烂了她的衣服,一只黑熊,扑在自己的身上,呼呼喘气。黑熊变成了大山,那是她心爱的大山啊,为什么也要把她压在山底?身体撕裂般疼痛,神经在剧痛中清醒,她拼命要把大山推翻,可那山太重了,一座挨着一座,还有隆隆雷声和滂沱大雨……

  山妹子死了。

  山妹子杏目圆睁,嘴唇没闭,似乎要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世界,似乎要讲述一个关于魔鬼的故事。但是,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光芒,她的喉咙里没有了气息。

  山妹子莫名其妙地死了。满怀憧憬地进城,要出书,要跟城里的秀才比试高低,这么好的女娃,怎么忽然间就死了呢?

  有人说她嫌山沟里太穷,深夜出走,被狼咬死了。

  有人说她太土,爬城里的洋楼,失足摔死了。

  有人说她偷城里姑娘的连衣裙,被一群人追上,乱棍打死了。

  有人说她和城里的男人鬼混被人发现,没脸见人,跳河淹死了。

  ……

  半年后,一本名为《山魂》的诗集在大都市的书店畅销,人人都说诗词写得剔透玲珑像仙女绣花,但封面上的作者却是四位男性的名字和照片。

  评论家们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趋之若鹜惊喜不已,争相探讨关于性别互串的创作奥妙,纷纷揭示灵性天才的神秘……

  当喧嚣退去,县文联的那间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响,屋里的人在守株待兔,等着另一部作品的奇迹。

  太阳依旧每天从东山升起,应付巡视,然后,往西山沉去。

  麻雀照样在枝头玩耍唱歌,竞相媲美,然后,掠过屋脊。

  村里的大人议论、叹息一阵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渐渐忘了山妹子和她的诗。

  只有山妹子的外婆和土豆弟菜花妹,鞋跑烂了,钱花光了,被当做盲流又遣返山里。

  后来,一个叫齐遂林的诗人把山妹子写进诗里。

  再后来,搁笔十年的我读到了这首诗,把山妹子请上了键盘。

  山妹子死了吗?山妹子没有死。山妹子用她山花般的生命,给了世人一个永恒的警醒。这警醒是什么?我说不清,你却懂。

  我想,这篇小说到此该结尾了,可我的心还在痛,这痛牵扯着我的手,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 责任编辑:翟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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