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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当前的位置 :中华龙都网  >> 新闻中心     来源:周口日报 2017-04-27 05:3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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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颖

  1968年隆冬,为响应毛主席“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号召,我抱着“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志向,来到沈丘县东南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插队。我怀揣理想又依恋故土,想为农业出力流汗,又怕农活干不好,更不知农村人是否喜欢我们,当时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刚到村口,社员们就迎了上来,一位老大爷笑盈盈地说:“可把你们盼来了,村里人甭提多高兴啦!”虽天寒地冻,大爷的话说得我们浑身热乎乎的。

  到了这里我才了解到,土楼村是方圆十里最穷的村。但让我欣慰的是,这里的社员善良、淳朴、热情、乐观。他们都有与天斗、与地斗、与困难斗的向上精神。每户家里还装有一只小喇叭,听歌、听样板戏、听新闻、听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它是当时老百姓唯一的信息来源和娱乐收听工具。因之前我自学过无线电修理技术,所以谁家的小喇叭坏了,都找我修理。正是遵了母亲“莫因善小而不为”的教诲,我在劳作之余,义务为社员上门服务,因此与乡亲的关系也更近了。

  我的永久牌自行车,是村里仅有的一辆自行车,在村里起了大作用。他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马儿驮着人们到处跑。哪家人有急事或走亲戚,哪家的孩子去相亲,生产队干部去公社开会,都来找我借车子,真是“借满庄”。有的小青年去相亲还找我借中山服、金星钢笔。那时候青年人穿上中山服,上衣口袋别上一支金星笔,骑上自行车,矫健轻盈、风度翩翩,别提心里有多高兴。比现在穿西服、开小车出行还要体面。

  村里有一位叫梁万田的社员与我同姓,他参加过八路军,打过日本鬼子,受过伤,立过多次战功。复员后是村里民兵排长。当兵出身的人性情倔强、铁面无私。对我这个“一家子”并不照顾,有时好像故意在找我的“茬”。一次锄地,我不小心砍掉了几颗庄稼苗,他告诉记工员扣了我的工分。类似的事发生过好多次,让我饱经尴尬。然而他却说这是公事公办、公私分明。他的妻子人称 “大辫子”,是个贤淑的女子。照顾老人,抚养孩子,做饭洗衣,喂猪养羊,里里外外一把手。大辫嫂子对我这个小弟弟并不外气。在农村生活“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的艰苦岁月里,时不时叫我吃她蒸的热红薯和手擀的杂面条。虽不是山珍海味,却能果腹。这情意让我至今难忘。

  那年冬天,生产队响应上级号召要深翻土地。我把一双大头鞋晾在屋门口上工去了。中午回来发现鞋子不翼而飞。六十年代表弟送给我的那双军用大头鞋,在村里很是少见,也很显眼。乡亲们为此议论开了。队长说:鞋是不是被狗衔掉沟里了。更有人说,兴许是“五类”分子搞的鬼,破坏上山下乡运动,晚上开会斗斗他们。邻居老大爷直言不讳地说:上午没多少人来,好像治安主任从这走过一趟。

  我心想:如果是狗衔走了,它衔走一只,怎么两只鞋都不见了。再说治安主任是共产党员,他是村里管治安的,平时工作非常负责任,谁家的鸡不见了,谁家的农具被人拿走了,他都要认真调查分析,细心查找,直到物归原主。听说,文革刚开始时,有人向派出所检举村西头雪地里发现了反动标语,污辱伟大领袖毛主席。一时草木皆兵。公安局派来了十多名警察,个个荷枪实弹,把村庄围住了。乡亲们人人自危,好不恐慌。是治安主任带领警察察看了现场,他不怯不惧地说:“请公安局领导看看这是啥反标,全是小孩上学路上玩耍画的圈圈道道,我敢拿党籍作保,这绝不是反标!分明是别有用心的人假汇报祸国殃民。”警察们听了治安主任的话,围着雪地左看看右看看,琢磨来琢磨去,也辨不出反标的真面目,只好拍了几张照片,扬长而去。

  这样的好干部,他怎会偷拿我的鞋呢?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自认倒霉吧。

  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奇了,鞋子又回到了原处。几块砖压在两只鞋上,其中一只鞋像是浸过水,上了冻。

  鞋子失而复得,我自然高兴。至于谁人所为,并未深究。直到半年后才有人解开谜底。原来那天晚上治安主任带着儿子,一人手拿一把手电筒,到村边、路旁、沟沿、柴草间,各个角落里一夜挨冻苦寻的结果呀。

  一天下午临近收工的时候,天空乌云密布,骤然下起了大雨,社员们纷纷往家跑。梁万田顿感肚子疼,到家时已疼痛难忍,躺在床上汗珠直滚,大伙知道他的老胃病又犯了。大辫嫂子急得手足无措,几个孩子吓得畏缩在墙角哭泣。弟弟梁万仓请来赤脚医生给哥哥看病,医生看梁万田病情较重,打了一针止痛剂就说,赶快抬到公社卫生院去吧,不然耽误治疗。

  当时,不少社员也围在梁万田身边,心急火燎。既想分担梁万田的痛苦,又想帮他做点什么。队长韩万领当即要派4个人,用担架把梁万田送往公社卫生院治疗。当他点了三个壮劳力的名字,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城里娃能不能吃这个苦,愿不愿去?我已猜出队长的心里话,立即自告奋勇说,队长,让我去!

  土楼村离公社卫生院大约十多里路程。基本上是土路。砖渣、石子垫过,车子碾后高低不平。为了不使病人受淋,我把自己身上披的一块塑料布盖在他身上。自己头上只戴一顶旧草帽,身上已被雨水湿透。脚上的鞋也被泥水吸掉,只能赤脚前行。天上的雨夹杂着雷声越下越大,地上的路越走越艰难。事不顺心,脚指头被利片割了一下,鲜血直流,十指连心哪!一位叫国恩的大哥撕下他的汗衣为我包扎。我当时非常感动,鞭策自己:这与当年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梁万田相比算得什么?不能掉队,救人要紧!这样一想,脚的疼痛就能忍受了。

  到公社卫生院时天色已晚,经医生会诊,梁万田的病是胃穿孔。情况危急,需立即手术治疗。院长说,发电机没汽油了(煤油灯时代,燃油是计划供应物资,只有县里才有供应点),没电无法手术,你们还是转到县医院去吧!大家听后都急出了一身汗。县里没有救护车,就连县委书记下乡还经常骑自行车。这里离县城大约25公里,靠人把梁万田抬到县医院最少得4个多小时,抬不到地方,病人恐怕就没命了。

  无奈、无助、无望的阴影笼罩着大伙心头,真的回天无力了?不安的心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小学同学孙贯甲。他在公社电影队当队长,平时关系也不错,能不能向他借点汽油发电呢,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一致赞成。

  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人民会场(电影队所在地),拍门叫了一会才有人出来。开门的正是孙贯甲。我简单说明了来意,急切地希望他给予帮助。谁料他怏怏不快地说:“放电影是个政治任务,上级有规定,汽油不准外借、外用。我连打火机的汽油都没敢用过。”

  我听了他堵门的话,脑子一下懵了。转而央求他说:老同学,咱活学活用吧。这可是救人性命的大事呀!三天后我一定把汽油还你。

  孙队长说:你不用给我上政治课。病人是你亲戚?是你朋友?无亲无故,你好自为之吧。

  我坚定地说:他是我亲大哥!打过日本,立过战功。

  任凭我好话说尽,孙队长一副铁面无私的严肃样仍不开“恩”,我急得头冒火星。时间就是生命,一分一秒不能延误。我想,救人心已定,就怕心不诚。只有丢弃上跪天地、下跪父母的尊严给孙队长磕头求情了。在我欲将下跪哀求他的时候,孙贯甲终于被感动了,急忙拉住了我的手:别,别这样。亏你好心,我今天就破例了。咱有言在先,我借你10斤汽油,你可尽快还我。

  我说:一定。

  我借回汽油回到卫生院,大家一阵欢喜。梁万仓拉着我的手说:谢天谢地,哥哥有救了。医生们也做好了手术准备。发电机转动了起来,手术室的灯立刻亮了,病人推进手术室……

  二个小时过去了。喜讯传来,梁万田的手术顺利完成。大家的心像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梁万田住院半月,回家后又成为一名壮劳力。

  一晃40多年过去了。然而,土楼村的人还没有忘记我在插队期间与他们结下的手足之情,常常打电话或捎信,总希望我常回家看看,吃顿农家饭,看看村里新变化。如果治安主任、梁万田、大辫嫂子……仍健在,那该有多好。

[ 责任编辑:翟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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