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 致

　　单位大院的一隅，有一片地，闲着。冬天，空地上散落着纸屑、塑料包装袋什么的，很不雅观。到了春天，空地里就生长出一些野草，野草和那些纸屑混在一起，拼凑出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世界，也不雅观。到了夏天，野草疯长，虽然淹没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屑，但野草有高有低，良莠不齐，也是不雅。到了秋天，野草枯萎下去，又露出那些纸屑，更不雅观。年复一年，就没有看到过空地有雅观的时候。

　　职工老杜，是从农村过来的，有土地情结，每每看到土地被闲置，像个小垃圾场，心有不忍，说：这么好的一片地荒着，可惜了！连续几年，老杜终于受不了了，不跟单位任何人打招呼，就买了手套和胶鞋，跳进荒地捡垃圾，捡了整整一车。然后，回老家找了把钢锹，利用工休日，累几身臭汗，将空地开垦出来了。

　　荒地变成了良田，老杜可舍不得让它闲着，秋冬时节种上菠菜、香菜之类，春夏时节种上豆角、黄瓜之类。一年四季皆有收获。不少职工都夸赞老杜荒开得好，菜种得好，绿色环保，全是无公害产品。老杜也大方，自己吃不完，就让职工们都尝尝鲜。单位大部分职工都吃过老杜种的菜。

　　对此，单位一把手严局长对老杜也大加赞赏。严局长到底是一把手，跟职工们不一样。一次，严局长当着很多职工的面夸赞老杜，说老杜是时代的先锋，单位职工的榜样，在单位创建文明单位和卫生城市活动中树立了典范。然后，还鼓励老杜再接再厉，坚持下去，为文明单位和卫生城市创建再做贡献。

　　老杜被赞扬，当然很高兴，得闲就去伺候那片地，而那片地不负老杜，秋冬时节，菠菜铺地，香菜飘香；春夏之际，豆角上架，黄瓜花黄，成了单位一道亮丽的风景。

　　过了几年，严局长退了，又调来个高局长，高局长上任第一天，就看见了那片地，看见了老杜躬身屈膝在地里薅草的身影。看见了之后，高局长就想：这里是单位，是文明单位，怎么成了某些人的自留地？

　　之后一段时间，高局长经常看见老杜在地里，不是薅草就是种菜，抑或是撷菜分给大家。高局长又想：堂堂一文明单位，职工不认真工作，却在那里垦田种菜，这是什么行为？

　　于是，高局长紧急召开班子会，研究老杜在单位里垦田种菜是什么行为，该不该种。很多班子成员都知道老杜种菜的初衷，而且都吃过老杜种的菜，不好说什么，个个保持缄默。高局长见大家不说话，有些生气，独自发表意见：我认为，职工在单位里垦田种菜，至少有两大危害，一是助长不良风气，老杜种菜为什么，说白了，私字当头，想让自己的一日三餐吃得好一点，但要知道，这里是单位，不是他家，如果职工都像他一样，你种一片，我垦一片，单位成什么了？二是影响工作，老杜种菜，虽然是在八小时之外，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在工作时间有没有开小差。还有，他种出的菜，有一部分职工吃过，有一部分职工还不曾吃过，吃过的自然是高兴，没吃过的肯定有怨气，这很不利于团结。因此，我建议由分管领导找他谈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停止种菜行为。

　　之后，分管领导找老杜谈了话。

　　谈话之后，老杜忍痛割爱，把所有的蔬菜都拔掉了。

　　过后不久，那片地上就生长出许多野草来，草丛里飘浮着五颜六色的纸屑。野草和纸屑混在一起，又拼出一片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