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春天

■王理华

　　老白不姓白，只因长得黑，村人都开玩笑喊他老白，时间一长，老白也懒得回击，干脆默许。

　　此时，老白正骑着电瓶车走在通往县城的水泥路上，去他儿子家。老白的儿子身居要职，属于那种跺跺脚小县城就得颤三颤的官儿。一阵冷风吹过来，老白打了个寒战，他才意识到再过十多天就要过年了。

　　“年底了，都忙，偏偏让俺整这事儿，也不知道老婆子咋想的。”老白在心里抱怨老伴。

　　“爸，你咋来了？”儿子边开门边问。

　　“别叫爸，叫爹。”

　　“爹跟爸不都一样嘛。”

　　“不一样，叫爹俺听着舒服。再说，你从小不就这么叫的吗？咋当了官就改口了？”

　　“爹，这跟当不当官没啥关系啊。”

　　“爸，你来啦？”听到父子俩的说话声，儿媳妇从里间走了出来，“你们爷儿俩真有意思，一见面就掐。许林，你也真是的，就不会让着点儿咱爸！”

　　“也不怪他，这小子随俺，俺爷儿俩倔到一块儿了。小菊你先去里面看看电视，俺跟林子说点事儿。”

　　见儿媳妇去了里间，老白拉了把椅子坐下，示意儿子坐在自己对面。

　　“爹，咋这么郑重？你到底啥事？”

　　“啥事？急事！前阵子县重点高中预选，你侄子二伟差2分没有选上，你给开个条，让他上重点！”

　　“啥？爹，你咋能揽这事儿！别说差2分，差1分也不行啊！”儿子急了。

　　“行了还来找你干啥？你说的这叫官话、套话，给你爹还用得着来这套？”老白也急了。

　　“爹，不是官话，也不是套话，我见谁都得这么说！我是有这个权力，可这权力的上头也悬着一把利剑，岂能乱用？我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别跟俺讲那么多大道理，俺也听不懂。你爹就问你一句话，办还是不办？”

　　“不办！”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二伟可是你亲侄儿，俺可是你亲爹！”老白脸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你给老子跪下！”

　　儿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爹，我知道二伟是我亲侄儿，您是我亲爹，可是，做人得有底线，做官更得有底线，您碰触了我的底线啊！您想想，如果别人家的孩子也这样，考不上就托人找关系，那不全乱套了吗？爹您想想，我参加工作之前，您在我单位大门口是怎样告诉我的？您说，要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我特意找人把这句话写成条幅挂在我的办公室，每天看无数遍，时刻提醒自己，我做到了！可是您呢，您这不是将儿子往绝路上逼吗？”

　　儿子越说越激动，眼泪都快下来了。

　　“好啦好啦，办不成就不办，瞧你那样！爹还跟你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咋忘了？啥都别说了，好好过个年，没事领着俺儿媳妇、小孙子多回家看看你娘。俺走啦！”

　　儿媳妇从里间走出来，小心翼翼地说：“爸，外面下着雪，天又快黑了，您骑电瓶车回家不安全，今晚住这儿吧！”

　　“谢谢你，儿媳妇！”

　　一向粗野的老白突然冒出一句“文词儿”，儿子与儿媳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

　　从儿子家一出来，老白立刻拨通了老伴的电话：“老婆子，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大过年的，让俺来试探儿子！”

　　“效果咋样？”

　　“哈哈哈哈……”老白突然笑起来，笑完，老白冲着手机大声说，“这货，随俺！一点都没变！100分！这下你可以将心放到肚子里啦！”

　　老白骑车往家赶的时候，风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而下。老白顶着风，迎着雪，冲着风雪说：“谁说寒冬腊月没有春天，俺觉得有！”说完这话，走在冰天雪地里的老白觉得心里芬芳四溢，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