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羲陵

■施修兴

　　在我小时候，大概是四五岁吧，母亲告诉我，淮阳县北关有个太昊陵，有两树梢那么高，里面埋的是咱人类的祖先。当时我就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的坟咋那么高呀？

　　还是在我小的时候，大概是五六岁吧，我随父亲去过北关，第一次目睹了被大人们说成太昊陵的人祖坟，感觉是真高、真大。那时候，陵墓的东边有一个像楼梯一样的混凝土台阶，从地面直达坟顶。顽皮的我不顾父亲的阻拦，撒野似的往上爬，不料爬到二十几个台阶的时候，两腿一软，跌落下来，幸亏被父亲及时接住，才免遭不测。父亲抚摸着我额头的包说，这是人祖爷的陵墓，岂容你胡乱攀爬，这一定是人祖爷显灵了，给你一点颜色看看。想想也是，那是咱人类的祖先，当以虔心致敬，我无故地攀爬，就如同蹬鼻子上脸，实属大不敬。跌下来，活该！

　　当我长到八九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在太昊陵。那时的太昊陵里不准烧香。县里的一群文化人在那里搞创作，我父亲施道连便是其中一个。因着这样一个缘故，我可以自由地出入太昊陵，而且满院里肆无忌惮地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太昊陵有了新的认识，它是一座高大的陵墓，早在六千多年前，一个名叫伏羲氏的人率领他的部落流落于此，蜗居下来，并在此创下了不朽业绩，最后长眠于此的先人，是整个中华民族的魂。但是让我幼小的心灵所不能接受的是，这样一位燃升了人类文明圣火的先人，怎么就得不到后裔应予的尊重？我依稀记得，那时的太昊陵显得特别苍老，像一个行将西去的耄耋老人，脸上刻满沧桑，骨瘦嶙峋，伤痕累累。从午朝门一路走来，如入荒凉之地，本来一个可以“十门相照”的宫殿式古建筑群，在太极门广场的前方被一条东西狭长的小道一分为二，给人以夺命一刀、身首异处之感。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整个古建筑群里等级最高被世人称为统天殿的殿堂里，那个曾经赤足袒腹、手托八卦、正襟危坐、世代受人敬奉的人类始祖——太昊伏羲氏不知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被时代物化了的人民翻身做主起来打倒恶霸地主的泥塑。但是我想，羲皇始祖怎么会把自己的“千年老屋”让给了那些不合体统的泥塑呢？想来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他的子孙给轰出了殿堂。他虽贵为人祖，当面对那样一个时代和被那个时代“宠”出来的子孙，他也是很无奈的。

　　再就是那个高大的陵墓，本来那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神圣地方，但是在那个时候，荒草丛生，墓无规形，一度成了人们纳凉、玩耍、嬉闹的地方。那个曾经让我跌了一跤的阶梯，依然不知廉耻地斜压在陵墓之上。而顺着阶梯上下攀爬者大有人在。攀爬上去的人并不是祈福纳祥、参悟人生，而是在坟顶上打牌下棋，随意吐痰、扔果皮、口出不敬之语。更有甚者，竟然有人别出心裁，整二两小酒半斤猪肉于坟顶，划拳行令，吃吃喝喝，醉态百出，很有那种骑在人祖头上屙屎撒尿、作威作福的感觉。

　　羲陵啊！这就是你曾经的岁月！

　　渐渐地，我就长大了，记不清是哪一年，我再去太昊陵，就看不到那个阶梯了，至于人们为什么拆了那个阶梯，大概是人们意识到了人祖的至尊，抑或人们经过对人类文明的再思考和对中华传统美德的再认识之后，一次心灵的净化和超度吧！

　　再后来，我去赶庙会，太昊陵便是另一番风景了。

　　那时，我儿子已经三四岁了，我常背着儿子去赶庙会。应该说那时的庙会是改革开放的战鼓擂出来的，是太昊陵经过多年的磨难之后，被他的幡然醒悟的后裔揣着颗颗忏悔之心鼓足心劲致诚致虔地恢复起来的。庙会上店铺林立，人山人海，各种艺术团体及民间杂耍应有尽有，令人目不暇接。我儿子嘴里吃着甘蔗小手却不停地指向陵墓，问我那里为什么烟雾缭绕，那里为什么黑压压地跪着一大片人。我开始也像父母告诉我一样告诉儿子，那个陵墓里埋着咱们人类的祖先，那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都是给人祖爷爷烧香祈祷呢！儿子很崇拜地说，人祖爷真棒！

　　再后来，我成了一个文学爱好者，记得那是1997年的金秋，周口市文联召开一次创作笔会，我有幸参加，并且随会游览了太昊陵。那一年，对太昊陵来说是特殊的一年，是必须要记入史册的一年，时任国务院总理朱瑢基参观太昊陵，并欣然题写了“羲皇故都”四个大字。也就是这四个大字翻开了太昊陵发展旅游业的新篇章。当时，给我们做讲解的是一位名叫霍进善的老先生。老先生调侃地说，我给朱总理做过讲解，今天就让各位享受一下总理级的待遇。结果通过霍老先生的讲解，我获益匪浅，不仅进一步了解了博大精深的伏羲文化，目睹了太昊陵改革开放之后惊人的变化，而且隐隐看到了“羲皇故都”这四个字给太昊陵带来的发展契机，于是，一幅淮阳快速发展的宏伟蓝图以神来之笔气势磅礴地刻在我的思想里脑海里。

　　果然，那幅宏伟的蓝图在我年届不惑的时候，在海内外华夏儿女一片殷殷期待中，在一百多万淮阳人的艰辛创造中，历经二十余载，一笔一画地描绘出来了。那个于2004年新建的冠名伏羲文化的广场，面积达六万四千平方米，是目前我国祭祀祖先最大的广场，已经承载过两次中华姓氏文化节开幕式的成功举办和数次祭祀伏羲活动及各种文化演出，它前衔美丽的龙湖，后与宏伟的太昊陵相得益彰，一度成为龙都淮阳经济文化的中心。再次走进羲陵，那挺拔的苍松劲柏，那金碧辉煌的古建，那厚重的远古文化，以及新建的记载着太昊陵辉煌历程的碑林和恢复重建的弘扬道教文化的西四观，带给人的不再是荒废、荒凉和哀惋，而是情不自禁的惊讶、感叹、兴奋和作为华夏儿女的骄傲与自豪。正因为如此，太昊陵以其丰厚的文化积淀，完美的服务设施，和作为龙的传人的热情笑靥，赢得了中华儿女最崇高的景仰和广泛的赞誉，进而获得了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的称号，成为全世界华夏儿女寻根谒祖、观光旅游的圣地。

　　羲陵啊！这段岁月，我可以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