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 福

■姚桂霞

早饭后，王奶奶颤巍巍地走出小院，来到村东头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痴痴地望：放假了，这帮孩子今天有空回来不？小花狗摇着尾巴用嘴嗅嗅她的裤腿，又伸出红舌头舔舔她手中的那根枣木拐杖。她用拐杖轻轻点一下地：“一边儿去，尽跟人添乱！”小狗仿佛懂她的心思，撒着欢儿跑向路边。

老村长吸着烟走过来，笑着说：“老嫂子，你起来得真早啊！”

“他叔，你也早啊！”她应声回答，“他婶子去孩子那儿，还没回吗？”

“嗯，这疯婆子跟着他们去泰国、新加坡玩去了，野得也不知道回家了。”老村长的埋怨中隐含着骄傲。

“啧，啧，她去外国玩？你家满仓可真厉害啊！”王奶奶咂了一下嘴。

“俺满仓五年里被局里提拔两回。这次他们去国外度蜜月非要带着我们，说让我们看看花花世界。哈，飞机、轮船，满仓让我坐过多次了，山珍海味也吃了，老了，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家那老婆子愿意跟着他们疯，就让她疯去吧。”老村长的眼里满是幸福。他说完又吸了一口烟，悠闲地吐着烟圈。

“满仓刚结婚？他去年不是——”王奶奶一脸迷惑。

“是，去年他和媳妇离婚，又娶了他的办公室秘书，可那女人整天嫌弃我孙子，他们结婚不到三个月又离了。这不，他刚找了一个局长的外甥女，旅游结婚去了。唉！”老村长想到小孙子，心口有点堵得慌。

“那孙子跟谁过啊？”王奶奶一听到孩子，有点着急了。

“有保姆照管呢！”老村长说，“这小家伙长得比我还高呢。”

“俺大孙子今年考上了博士，老二家的闺女也读研究生了，小三家的孩子都上六年级了！过得真快啊！唉，我三个儿子都仿他爹，木讷，一辈子老实本分，只会教书。”她话语间有几分自豪，也有几分失落。

“咱知足吧，老嫂子！老哥走得早，那年月你一个人供养三个孩子上学，太不容易啊！”老村长竖起了大拇指。

“还得多谢谢你！那些年，多亏了队里对我们娘儿几个的照顾啊！”她感激地对老村长说着，又朝东边路上望了望。

她这一望，惊得喊出声了！

“他叔，你快看，俺的孩子们回来了！”她的眼睛里顿时发出亮光，脸色也红润起来。

“奶奶！俺想你了！”小孙子从电动车上跳下来，搂住她的腰。

“奶，这是我从北京给你带的桂花糕！”大孙子扶了扶眼镜，腼腆地说。

“奶奶，这是我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孙女挽着她的胳膊甜甜地笑。

“娘，这是我今早钓的鲫鱼，你爱喝鲫鱼汤，这鱼很新鲜呢！”小三憨憨地望着娘。

大家叽叽喳喳地围着王奶奶说着笑着。这热闹的情景惹得小花狗摇着尾巴围着大柳树一圈圈地跑。

孙子们簇拥着王奶奶回家。小院里的欢笑声把柿树上的麻雀都震飞了。

又一天，王奶奶走出院门就见胡同口围了一群人。她听见邻居们议论着：“老村长突发脑溢血，没拉到医院就走了！”

她愣在那里许久，用衣袖擦着眼泪，反复说：“这人啊，咋恁没筋骨，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说走就走了！”

有人悄悄对她说：“昨天满仓刚下飞机就被逮走了，听说是他以前那个秘书举报的。”

还有人说：“在他家翻出很多金条和古玩呢，都是人家求他办事时送的。”

天阴沉沉的，似乎能拧下水来，柳梢动也不动，几只燕子绕着柳树低飞。

雨点滴下来了！村外的水泥路上传来满仓娘的哀嚎，声声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