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吕致远

如今，吃顿水饺是件很平常的事，可谁能想到，当年因为吃水饺，差点要了父亲的命。

我5岁那年深秋，连续几天高烧不退，不断地抽搐、昏迷，愁眉不展的父母商量着想办法给我弄点吃的，可跑遍了全村，什么也没有找到。不知父亲听谁说水寨集有个地方卖水饺，两块钱一碗，一人只能买一碗，不过得排长队。父亲是村里赶大车的车把式，每个月有8块钱的薪水。得到这个消息，他二话不说，掂起家里打饭的小黑罐，直奔水寨集。

水寨集是项城县的县城，离我家有18里路，中间还隔着一条沙颍河，河水湍急，来回都要坐船。不知等了多久，父亲终于买到了水饺，乘上渡船时，天已经黑了。赶路的人们都急着回家，渡船严重超载。渡船到了河中央最深的地方时，由于风大水急，渡船失去平衡，人们互相拥挤，站立不稳，父亲一只手掂着罐子，一只手抓空，掉到了河里。父亲不会游泳，只有一口一口地呛水，情况万分危急。撑船人把竹竿的一头递过去，父亲扑腾几下没能抓住，眼看着要被水冲走，情急之中，撑船人一个猛子扎下去，用力将父亲推到了船上。在生命垂危的关头，父亲死死地抓住了那个盛水饺的小黑罐，但是水饺只剩下了一半。说来奇怪，一口气吃完水饺，奄奄一息的我居然又神奇地熬了过来。过了若干年，我在家里找到了那个小黑罐，望着它，当年半夜爬起来吃水饺的情景历历在目，对老父亲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老父亲不善言辞，待人宽厚，从来不打骂孩子，也很少发脾气。可有一条，就是不允许我去坑塘里或河里玩水。但禁不住小朋友们的诱惑，我偶尔会去村中的大坑里游泳、捉鱼，如被父亲发现，惩罚的措施还是很吓人的。我想，这与他那次掉河里的经历有关。

我上小学后，学校离家有3里路，中间是北涯，在那里，人工挖了一个很深的水塘。每到夏季，父亲怕我在塘里游泳，每次上学走之前，都要在我小腿肚上用墨水作个记号，放学回来检查。所以，其它小朋友放学到塘里戏水玩耍，我从来不敢去。二年级的一个夏天，同桌小根放学后邀我们几个一起去塘里戏水，我走到半路想起腿上的记号，又折回来了。第二天，我走到村北，想约小根一同去上学，老远就听到哭声，后来才知道，小孩子游泳不知道深浅，小根误入深水区被淹死了。小根是他家的独苗，小根的不幸离世，也使他的妈妈——我的二大娘从此便疯了。

父亲没有上过学，每年春节都请人写对联。有一年春节，亲戚上门拜年，说父亲把对联贴颠倒了，为此他羞愧难当，发誓不论再难，一定要供我读书。生活的压力使他常常沉默寡言，他仿佛与笑无缘。父亲的那次开怀大笑，着实令我吃惊。那是四年级的期中考试结束后，我各门功课考得都不错，学校召开家长座谈会，邀父亲参加，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赢得了阵阵掌声。我看到父亲由衷地笑了，笑得那样灿烂、甜蜜、开怀。回到家，我还意外地吃到了一顿香喷喷的饺子，饺子的香味使我记忆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