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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饭局

您当前的位置 :中华龙都网  >> 新闻中心     来源:周口晚报 2018-08-15 09: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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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新国

阳城说大也大,大到兼容并蓄。这里民风淳朴,人们热情好客、不排外、不欺生、讲义气、重情谊。阳城说小也小,小到从南到北、从西往东,开车兜个圈也就三五十分钟。大街上碰上个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若要打个招呼、聊上几句,说不定还真是什么远房的亲戚。所以在阳城,说话必须小心,弄不好就会得罪人。谁叫世界那么大,阳城这么小哩。因为小,就有了众多的亲戚关系、朋友关系、同事关系、同学关系……谁家都没挂“无事牌”,没这事有那事,无大事有小事。比如婚丧嫁娶、升学参军、逢年过节、送行接风、乔迁之喜等,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饭局。当然,这里说的都是民间交际往来的饭局。

有人考证说饭局起源于殷商,谷类酿酒亦始于殷。而用来盛酒饮酒的青铜器皿也在此时盛行。殷商时期的青铜酒器形制丰富多样,造型独具匠心。用来盛酒的有尊、壶、卮、斛、觥、瓮、瓿、彝,其中仅尊又有象尊、犀尊、牛尊、羊尊、虎尊;用来喝酒的有觚、觯、角、爵、杯、舟,而且不同身份的人使用不同的饮酒器。《礼记·礼器》明文规定:“尊者举觯,卑者举角。”由此可见那时就有了饭局。不然要那盛酒的家伙和喝酒的家伙弄啥哩?

其实历史上最有名的饭局首推鸿门宴,讲的是楚汉相争、刘邦和项羽的故事。而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则设饭局请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一干大将,来了个杯酒释兵权。可见饭局不仅是沟通思想、疏通关系、联络感情、增进友谊的利器,而且大到可以改写一个人的命运、一个朝代的历史。

在外地工作的好友每次回乡“十有九醉”,他每次喝多了都会说:“家乡人太盛情了,劝酒的语言太丰富、太到位,不喝觉得真对不起哥们!”好友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阳城人从苦日子里走过,知道酒的金贵。金贵的东西自然要让给客人,不进到客人肚子里就会觉得自己不实在。客人吃不好、喝不好,主人会没面子。有人为劝酒,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双膝跪地,举杯“齐眉”,由不得你不接,由不得你不饮。饭局已然成了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上世纪七十年代,酒是稀罕之物。一到冬季,乡间老者有嗜酒之人怀里揣上一个鸡蛋,去村里代销点换酒。酒是老白干,装在黑陶坛子里。坛子上下窄、中间鼓,上面贴的红纸上书一“酒”字。营业员接过鸡蛋,取黑色粗陶瓷碗盛满酒。老者接过酒碗,踱出门外,蹲在墙根向阳处,阳光洒在他的粗布衣服上。老者端着碗不急着喝,先眯着眼,用鼻子闻上一闻,再抿上一小口含在嘴里,用舌尖卷着让酒在口中每一处停留,然后咂摸着酒的香味,这一碗酒能一直喝到太阳偏西。两个老人猜拳,其中一人只输不赢,输了就喝一口酒,喝一口说一声“该我死”!眼看碗已见底,另一老人伸手夺过一饮而尽,说“也该我死一回了”。不能怪老人们没出息,那个年代有点酒喝、有点肉吃,是神仙般的日子。

《水浒传》里鲁智深当和尚时,一日三餐都是素食,无酒无肉,直呼“嘴里淡出个鸟来”!有人埋怨饭局太多,甚至一天要赶几个场子。若是过惯了天天有饭局的人,倘若忽然没了饭局,便会有失落感。有一些饭局,彼此看上去十分亲近,但实为恭维和奉承,少的是真诚。这种饭局让人感觉好累好累。

在贫困时期,谁家打发闺女或者娶媳妇,亲戚朋友拖儿带女能去十几口子“吃桌”去。难得见个荤腥,十几双筷子下去,刹那间就是“光盘”。有那调皮的小孩儿难得碰上这种机会,便一桌一桌地吃过去,专拣肥肉片吃,直吃得肚子鼓鼓的。大人只会无奈地看着孩子,眼神中透着怜爱说:“乖正长个,能吃着哩!”以前见人打招呼,饭前问“吃没有”,饭后问“吃的啥”。现在人们不在乎“吃的啥”,而是问“跟谁喝哩”。各种各样的饭局,往往让人陷入人际关系的旋涡。鲁迅先生曾说过:“面子是中国精神的纲领。”中国人爱面子,甚至死要面子活受罪,打肿脸充胖子。没啥不能没钱花,丢啥不能丢面子。面子和人的地位与声望息息相关,是人一辈子用成就和他人的评价获得的名声,也是借由努力和刻意经营积累起来的声誉。以前穷的时候有人怕被瞧不起,专门备一块肉皮,饭后用肉皮抹抹嘴,嘴唇油光光的,让人觉得他的生活富裕,天天有肉吃。现在也有人喝酒后炫耀地说:“俺和某某董事长、某某老总一起喝哩。”其实最好的饭局是和父母在一起、和兄弟姐妹在一起、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是三五知己相聚或是家庭聚会。家人相聚有儿孙绕膝,唠唠家长里短,说说儿时趣事,这都是亲情,没有丝毫功利。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浮躁喧嚣的社会里,家和亲情如一缕明媚灿烂的阳光、一股潺潺流淌的清泉、一处安谧宁静的港湾、是一株永不凋谢的玫瑰。

阳城人喝酒大多是“闲摊子酒”。聊得来的同事朋友隔三差五聚上一聚,喝几杯酒,放松身心,增进感情。天冷了弄几杯暖暖身子,加班累了弄几杯解解劳顿,心情不好弄几杯消消愁闷。饭局通常在晚上,因为忙碌了一天,喝点酒解解乏,即使喝多了大不了回家睡觉,不至于影响工作。当然饭局上也会遇上尴尬事,比如有人吃饭吧唧嘴,有人说话唾沫星子溅到人脸上、溅到菜里;比如有人大大咧咧,不讲长幼尊卑进屋后一屁股坐到主位上;比如你原本订了个十人间,邀请了七八个人,但你的一个好哥们忽然一下带来四五个不相干的人;比如有人借酒装疯卖傻泄私愤;比如你受邀参加聚会,一进门看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以前街上的餐馆少,人们多在家里聚会。酒不讲贵贱,但是得够喝,如果聚会进行到一半,饭桌上没有酒了,这不但大煞风景,传出去主人还很“丢人”。桌上的菜用的是自家种的,鸡是自家养的,鸡蛋是自家母鸡下的。弄个萝卜坎、切个黄瓜段、炒个花生豆、烙个小油馍,顶多再上街买个猪肝猪肺猪脸子,这一桌菜透着温馨。这几年,餐馆越开越多、越开越大,豫菜、粤菜、川菜、湘菜……于是人们开始懒得做饭、懒得洗刷,客来友聚都到餐馆去。

晚上6点不到,主人会提前去餐馆等候。餐馆可以不大,但菜一定要有特色,不是鱼做得特别好吃,就是鸡做得堪称一绝,再不然就是有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这种聚会,用不着比排场、讲阔气,所到餐馆干净卫生、实惠最好,没必要去大饭店装冤大头。有句话是“酒席好设,请客难”,等人最叫人烦,也叫人急。主人打电话往往对每一个人都会重复一句话:“快点吧!人都到齐了,就等你开席了。”对方会说“不好意思堵车了,马上到”,或者说“快到门口了”。总会有人晚到,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酒可以是名酒,也可以是地方特色酒。朋友不同,喝的酒也不同。但有一条,那就是喝的酒、吃的菜要和吃饭人的身份地位相符,不可太抠门,也不能太摆谱。往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主人开始敬酒,然后是客人互敬。豫东人以“三”为大,取老子《道德经》“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敬酒时主人一般先喝三杯以示敬意。当然,也可以先喝四杯、六杯,全凭个人的酒量和心情而定。敬酒后,大家开始划拳、猜宝等等。等到酒精发挥作用,平时内向的、不善表达的都一改常态,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他们高谈阔论、语惊四座、妙语连珠。

阳城人喝酒还流行过“一分钟开眼界”,就是坐下后不等上菜,每人先喝一杯酒。这杯子不是酒杯,而是喝水用的杯子,斟满后足有半斤酒。要在一分钟内喝个“口朝下,底朝天”,而且中间不准停、酒不准洒、嘴唇不准离开杯子,这是“感情深,一口闷”,若“滴一滴,罚三杯”。那真的不叫喝酒,叫做“毁人”。以至酒量小、胆子小的躲之不及。酒量小、胆子大的坐下后一分钟就趴下了,开始呕吐,不知菜味。

饭局上你若不喝酒,最好是滴酒不沾,须得始终如一。你若喝张三的,不喝李四的,就会得罪人。因为一杯酒失去一个朋友,是划不来的。至于当今年轻人的饭局,早已或多或少沾染了“洋”气,要么餐馆环境必须浪漫温馨,要么干脆就是在路边烧烤摊、大排档撸串儿。七八个朋友坐下来要几十串飘着孜然香的羊肉串,再配上烤鱼虾、烤菜蔬、烤菌类,最好有音响可以唱一曲、吼几嗓子。喝啤酒时,年轻人直接对着瓶口,将酒一饮而尽。他们可以站、可以坐、可以赤膊上阵,在谷物精华的发酵下流露出少有的质朴和纯真。第二天见面,有的说不知道自己是咋回家的,有的说不知道自己说了啥话、做了啥事。记忆丢在了杯盘狼藉里,脑袋一片空白,全无“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雅致。

男人酒喝多了,可以唱、可以跳、可以大哭、可以大笑、可以手舞足蹈,但苦了的是女人。爱喝酒的男人一出门,就有早先月老那根红线把女人的心也拽住,随之而去。约莫着该散场了,女人不停地看表、不停地看手机,暗自生气,自己对自己说“管他哩”。想着不管,女人又对着灯下写作业的儿子说:“给你爸打个电话,叫他少喝点,早点回来。”儿子头也不抬地说:“要打你打去,我作业一大堆哩!”女人叹气无语,不管咋着电话是不能打的,打了怕男人的哥们笑话,男人脸上挂不住。

男人回来了,脚步踉跄、走路不稳、说话舌头不打弯。进屋后,他不脱衣裳不脱鞋,上床倒头便睡,一会儿鼾声如雷。此时,女人又怕男人窝着脖子、怕男人心热口渴,小心翼翼地挪动男人,在床头柜上放上一杯不热不凉的茶水,为男人搭上被子。要是夏天,她还会轻轻地为男人摇着扇子,空调万万开不得,易伤身子。然后女人怔怔地、静静地、幽怨地看着酣睡的男人。女人劝男人少喝点不知说了多少回,但饭局上那种气氛有时真的会让男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交情和身体之间受伤的总是身体。每次醉酒过后都如大病初愈,像霜打的茄子,蔫得好几天打不起精神。

女人知道,第二天早上起床,男人会一脸歉意憨笑着对女人说“改了,这是最后一回喝醉”。但女人知道,这样的话不知从男人嘴里说出多少次。只能是他说说,自己听听而已。每天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下去。该做东的饭局一定得做,该去吃的饭局一定得吃,这个家要靠男人撑起来哩。

明天或者后天、大后天,依然会有饭局。


[ 责任编辑:王松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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