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

吴昌中

我喜欢读书，但至今没有养成做读书笔记的习惯。所以，书里的许多内容，有些甚至是阅读时颇为之心动的内容，很快也都随时间的流逝而忘掉了。对此，我常自我解嘲：真正能打动我心灵的东西，都已沉淀在我生命的深处了，一旦遇到某种机缘，就会不期然地浮现出来，除非它是一些并无价值的琐屑文字。

刚刚过去的这个暑假，我断断续续读了差不多二十几本书，并将其中我认为可称精品的推荐给了身边的朋友。当然，仍然是没记一个字的笔记。如今回过头去看，似乎阅读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记。

立秋后的这场暴风雨，无论从降水量还是从延续的时间上，据说都超过了河南有历史记录以来的极值。暴风雨停止后又过了一天一夜，当我照例六点起床走向阳台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水洗后的蓝天幽远而又宁静，蓝色天幕下飘着的云朵洁白而又轻盈。我脑海里蓦然浮起唐代诗人孟郊的诗句“一朵两朵云，千里万里身”。 我把“身”改成了“心”，即刻回头拿起手机把它发给了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就在头天晚上，她短信向我报喜，告诉我她已被录取到一个比较理想的大学，高考结束后，又通过了驾照考试。我正考虑如何回信，猛想起孟郊这句诗，简直让我喜出望外。我觉得它正贴合我此时此刻半是欣慰半是惜别的心情。

“没有谁能改变真正的才能奔向它命定的归宿”，这是作家张曼菱在其《曼菱说红楼》一书里引用的一句西方谚语。我感觉，它于作家及其作品而言，都多少显得有些游离，况且又译得冗长而拗口。其实，它的含义也就只简单的两个字：宿命。但是，说也奇怪，我却偏偏准确无误地记住了它，并且不止一次地告诉给了我身边的朋友。我想，这也许是我碰到了太多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人，也遇到了很多另一极端的妄自菲薄、自暴自弃者吧。更重要的是，一个时期以来，我自己也时时纠结在自怨自艾的灰暗心绪里。

古往今来，为了让记忆更加清晰、稳固而不致磨灭，人们可谓绞尽脑汁，从诉诸语言，到形诸文字，再到留下各种各样的记号、信物。最有名者，当属刻成木材、石头乃至金属等材质的印章。而在我看来，这一切中最难得的，恐怕要数根本就无须借助有声有形的物证，而全凭心与心的相互意会、印证而达至默契的所谓心心相印了。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佛教“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的名言，以及佛祖释迦牟尼与摩诃迦叶之间“拈花微笑”的典故了。然而，我以为这毕竟只是极其典型的特例，而更多人则是处在咫尺千里的心灵阻隔状态。惟其如此，人们才对心心相印寄托了莫大的期望和崇仰，并因此而产生和流传下许多类似拈花微笑的文学艺术作品。爱情本来就是人类所有情感中最高的情感，而心心相印的爱情，更堪称经典中的经典。因此，我还想用人们非常喜爱的台湾诗人席慕容的一首诗来为本文作结：

不要因为也许会改变

就不肯说出

那句美丽的誓言

不要因为也许会分离

就不敢求

一次倾心的相遇

总有一些什么

会留下来的吧

留下来作一件不灭的印记

好让

好让那些

不相识的人也能知道

我曾经怎样深深地爱过你

看得出，诗人也把美丽的誓言和倾心的相遇这“言”与“心”当做印记了。对了，这首诗的名字就叫《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