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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迷

您当前的位置 :中华龙都网  >> 新闻中心     来源: 2018-10-31 10: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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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新国

阳城李寨李文山的爹老魁是个戏迷,一辈子不打牌、不赌博、不喝酒,就是喜欢唱戏、看戏。说起老魁唱戏,到现在还流传着两个故事哩。

老魁上高中时,因为爱唱戏、爱看戏,赖好算是有点功底,被选进了宣传队。当时正赶上排演《沙家浜》,老魁生就五短身材,老师说:“你正好名字带‘魁’,就演胡传魁吧。”

老魁不高,还瘦得很,只看这肚子就跟胡司令沾不上边。为演好胡传魁,他愁得一夜没合眼。想啊想啊,他竟想起了往衣服里塞床单、塞衣服的法子。别说,塞完了叉着腰、挺着胸,凸起肚子往台上一站,除了胳膊、腿细得像麻秆,演得倒也有模有样。有一回在张集演出,老魁刚唱到“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腰里的破皮带竟然断了,里面塞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在场的大人小孩笑得前仰后合。

还有一次,老魁演《红灯记》里的日本伍长。这是个配角,全场没有几句话,其中有两句特别容易出错。一句是第四场里伍长向鸠山报告说:“报告队长,他招了!”一句是第六场里伍长对鸠山说:“报告队长,李玉和宁死不招!”那天公社革委会王主任带公社领导班子坐在第一排看戏,演到第六场鸠山问话时,本该回答:“报告队长,李玉和宁死不招!”老魁上场后,看到王主任盯着他的肚子和旁边妇联主任说些什么。他一紧张忘了场次,磕磕巴巴来了一句:“报告队长,他招了!”后来,老魁因为此事被逐出了宣传队。

老魁喜欢看戏,越调、二夹弦、大鼓书、坠子书……他都会哼几句。而他最喜欢的演员是闺门旦党晓倩。这闺门旦是旦角的一种,党晓倩是闺旦花旦样样精、帅旦老旦门门通。她也是土生土长的阳城人。11岁那年县戏校招生,党晓倩凭着甜美的嗓音走进了戏校,开始了她的艺术生涯。

这学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党晓倩一门心思都扑在戏里,直到成为国家一级演员,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老师常香玉的“戏比天大”。为了学好戏、演好戏,她历经千辛万苦……没过几年,她唱出了名气,成为阳城豫剧团的台柱子。在阳城一提党晓倩,人人皆知,不知道那英、韩红、舒淇、赵薇的大有人在,不知道党晓倩的几乎没有。

党晓倩唱做俱佳,堪称完美。尤其是唱功,以气托声、以声送字、以字生情,用情把观众领到戏里。她不论是扮红娘、英娘、貂蝉,还是饰黄桂英、绣花女、王银环,扮啥像啥。她唱戏字正腔圆,高亢时裂石穿云,低沉时一波三折;时而双眉颦蹙、声若游丝,时而夹颊粲然、无限欢喜,时而侧身垂睫、一脸娇羞。更难得她那水袖功夫,甩将开来,飘荡摇曳。

《天职》在京城长安大戏院一上演,好评如潮。提起党晓倩,平时性格内向、拙于言辞的老魁如数家珍,好像党晓倩是他十分熟悉的亲人。如果有人起哄,再说上几句好话,他就会乐呵呵地唱上一板。

李文山从小被他爹老魁抱着看戏、驮着看戏、扯着看戏,十多年耳濡目染,他不觉也爱上了戏、迷上了戏,也和他爹一样成了党晓倩的“铁杆粉丝”。七八岁时,李文山开始模仿党晓倩唱戏,穿上娘的衣服,拖着长长的袖子甩来甩去。到后来,高考他也没心情复习,一翻开书满脑子不是《朝阳沟》就是《大祭桩》。眼看着要考试了,他竟背着爹娘偷偷摸摸去看戏,把娘气得拿着扫帚撵着打。

在老魁眼里,除了看戏,其他事都是小事。为此,文山娘没少跟他生气。文山娘生文山妺时,奶水不够吃。文山他姥心疼闺女,杀了下蛋的老母鸡,炖了一锅鸡汤让老魁拎回去。老魁路过小河湾时正赶上庙会,台上演的正是党晓倩的拿手好戏《大祭桩》。

《大祭桩》也叫《火焰驹》,1936年1月,年仅13岁的常香玉在豫西太乙班周海水带领下,来到开封醒豫舞台,饰演《大祭桩·打路》一折中的黄桂英。1956年河南省首届戏曲观摩大会上,常香玉第一次把全本《大祭桩》搬上舞台,《大祭桩》成为常派经典剧目。从此,《大祭桩》被一代又一代人传唱至今。常派传人虎美玲、王清芬、党晓倩等都演过这出戏。其中论唱功、论扮相、论做派,党晓倩可谓是后起之秀,继承了大师激越奔放、铿锵有力的唱法,又融入了一些委婉细腻。

《大祭桩》说的是宋代朝臣李绶之子李彦贵与黄璋之女黄桂英自幼订亲,李绶遭奸臣陷害含冤入狱。黄璋为人势利、毁掉婚约,桂英不从,终日闷坐绣楼。丫鬟设计让桂英和彦贵花园相会,不料相约夜晚赠银时丫鬟被害,李彦贵被诬陷入狱、三日后绑赴法场问斩。桂英冒雨潜行,法场祭桩。途中,桂英遇婆母与大嫂,因受误解而遭打,经一番哭诉表露真情、共赴法场祭桩。许多剧种诸如京剧、秦腔、评剧、浦剧、晋剧都演这出戏,剧情或略有变化,戏名也不相同。但常派《大祭桩》突出了李彦贵和黄桂英的爱情,以《哭绣楼》《路遇》两场为重头戏,全剧围绕“祭桩”展开,故起名《大祭桩》。

戏台上党晓倩一亮相,台下便掌声四起。只见她一袭素衣、顾盼生怜,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蝴蝶飞舞。闺门女第一次出门的忐忑,以及遭人误解的委屈和法场祭桩的决心,党晓倩表现得淋漓尽致、无可挑剔。一声“婆母娘你且息怒”欲断肠,怨从心起;尤其是“不顾丑、不顾羞,不顾风吹雨打冷飕飕,我背着爹娘下绣楼……”这一句,让老魁听的是两眼垂泪,直把老婆生孩子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看到黄桂英的婆母怒火烧心举杖向桂英打去,老魁急得忘了这是演戏,竟然扬手大喝一声“且慢动手”!话未说完,汤罐落地成碎片,鸡汤洒一地。

后来,文山在江苏昆山打工,这里昆曲盛行。据说当年吴三桂第一次见陈圆圆,陈圆圆就是以昆曲名剧《牡丹亭·游园惊梦》中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把这个一代枭雄迷得神魂颠倒。但昆曲再好,却打动不了戏迷文山。一听见那吴侬软语,文山浑身就起鸡皮疙瘩。文山在一个公司给老总当秘书,那老总是“蚂蚁尿书上,湿(识)字不俩”,凭着胆大、手辣起家发迹。但他偏偏附庸风雅、故装斯文,喜欢去昆山郊外的探梅山庄品茶听昆曲。

其实,公司一众人等都不是傻子,知道老总喜欢昆曲是假,实则是喜欢上了探梅山庄一个苏州唱昆曲的女子。看透不说透,偏偏文山憨厚老实。三五同事茶余饭后说起那女子,文山口无遮拦说那女子:“嘴唇涂得跟啃了生兔腿一样,脸上抹得跟下了霜一样……说到唱戏,在俺老家给党晓倩提鞋也提不上!”没几天,话传到老总耳朵里,老总气得火冒三丈,不由分说立刻就开除了文山。

文山被老板炒了鱿鱼倒也不在乎,只是想不管咋着也得给刚交往了年把(方言:一年左右)的戏友小娥言语一声。说起小娥,她也是党晓倩的戏迷。有一日,文山忽然想吃娘做的固墙手擀捞面、吃巴村集上的盆面条、吃商水大盘鸡、吃邓城猪蹄……听说昆山茶花公园附近开了一家邓城猪蹄店,主食主打固墙捞面,专对河南的打工老乡。这天晚上一下班,他就骑着自行车,按着朋友的介绍,直奔邓城猪蹄店而去。约莫走了两公里,转了一个弯,文山就闻到一股久违的猪蹄味、蒜香味。那味道真是扑鼻而来,香气诱人。

一个邓城猪蹄、两碗固墙捞面、三两小酒下肚,文山心满意足地连打两个饱嗝,以手击案轻轻哼唱起《三娘教子》中的一板戏。付完账刚要走,小娥发话了:“刚才那段‘小奴才莫啼哭娘身旁立站’可是你唱哩?”文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说:“没事瞎哼的,唱着玩哩!”小娥连连赞道:“在这个地方听见谁会唱河南梆子不容易!听说话,你是阳城人?俺是西华皮营哩,咱是半个老乡,这板戏你学党晓倩学得咋这么像哩!”

一认上老乡,而且都是党晓倩的戏迷,文山也不再急于离去,两个人聊了起来。原来小娥跟着大哥在这里开小餐馆已有两年,她对党晓倩痴迷得不得了,自称是党晓倩的“铁杆粉丝”。戏迷见面,一打开话匣子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于是分手时两个人约定,想啃猪蹄吃捞面就来这里,连吃带说戏。从此,文山打发乡愁有了地方,想过上一把戏瘾有了知音。隔三差五,他去帮小娥打发走最后一拨食客,然后他们去茶花公园说说唱唱。一来二去、情愫暗生,两个人心里都有了“意思”,只差隔着一层窗户纸还没捣透哩。

文山到小娥店门外时,已是太阳落山、华灯初上。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湮没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里,紧接而来的是这个城市的喧嚣。其实,城市原本就有昼夜之分。白天车站、地铁、的士、私家车、公交车……仿佛织成巨大的蜘蛛网覆盖到城市各个角落,人们在这张巨大的网上东奔西走,忙碌着、快乐着或痛苦着。夜晚有无数个长的、方的、扁的、圆的,红的、紫的、蓝的、绿的霓虹灯闪烁着,充满了多变和浮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钢筋水泥森林里,人注定是孤独的。没有多少人在意你在想什么、做什么。

文山忽然好想好想家乡的星星、月亮,还有撵着他撒欢摇尾的小狗二黑;好想好想闻爹的旱烟味,看娘在灶房里忙来忙去;还想去阳城剧院看党晓倩唱戏。忽然他觉得在这个繁华而又喧嚣的城市,自己像一只没有窝又失了群的鸟生活在充满危机和不安的空气里,孤独而又寂寞地在这个城市上空荡来荡去。自己留在这个城市或者离去,还是个未知数。一个人就够痛苦了,为什么要把这种情绪带给心爱的姑娘呢?于是,在离小娥店门口十几米的地方,他停住了脚步,双眼一直盯着店内端盘子递碗的小娥,好大一阵才收回目光。也许近在咫尺而不能相见,对文山来说太过于压抑自己。离开时,他心里就有了一种幸福的忧伤、一种甜蜜的惆怅、一种温馨的痛苦。他知道他离不开小娥,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句戏词:“呀呀呸!还望见谅俺暂不与你相见,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待俺异日荣归,再来找你不迟。左右牵马伺候,俺且走起!”

谁知昆山虽说经济发达、企业众多,赶上经济低迷时,竟无“留爷”之处。晃荡了几天,文山囊中羞涩,眼看弹尽粮绝,只好倦鸟归林。走之前文山和小娥见了个面,小娥说:“你要非走不可,俺给俺哥说说,过几天俺也回去。先说好啦,你得保证让俺见上党晓倩,看两场她的戏!”文山说:“别看人家大名鼎鼎,和咱这平头百姓见面随和得很,没有一点架子!只要有演出,刹了戏找她聊聊,合个影不是啥难事。还有,新闻上说家里这两天在阳城公园搞“巧媳妇技能大赛”可热闹呢,咱回去找个项目,弄不好下次冠军就是你。”文山又跟他爹老魁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老魁良久无语,好大一会儿才说:“回就回吧,你娘昨晚上还絮叨着想你哩。回来好,回来看戏!党晓倩这两天要在阳城剧院演新编历史戏《游龟山》哩!”


[ 责任编辑:马月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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