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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奶的生前身后事

来源:周口晚报

作者:常全欣

2019-01-09

■常全欣


这几天,真冷。下了两天的雪,还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屋檐下的冰凌条子,短的也有一拃多长。


“你去外面劝劝,在这儿守一天了,都回去吧。”俺三爷跟我说着话,嘴里冒出来一团团白色的水雾。


俺三爷让我劝的,是来送俺三奶最后一程的乡亲。更准确地说,是和俺这个家族没有血缘关系的乡亲。俺三奶去世了,俺叔去村子里磕了一圈儿头,他们都来了,帮着忙里忙外。


俺三奶姓胡,村里人叫她老胡。没想到,她的去世,惊动了这么多乡亲。有很多人,我认为没必要来为她送行,至少没必要在风雪里固执地守一天。


老楚就是我认为的人其中之一。我第一个就去劝他。


沿袭辈份,我喊他大叔。我说:“大叔,这雪又大了。俺三奶明天出殡,您先回去吧。”


老楚大叔听我这么一说,头晃得像波浪鼓,说:“小屁孩子,你知道个啥,我要是回去,俺家恁奶非骂死我不中。”他家俺奶奶,和俺三奶一样,都是小脚,我小的时候,经常见她和俺三奶在一起。只是这几年身体不好,行动不方便,很少出门。


我问老楚大叔:“俺奶骂你为啥?”


“俺这条命就是老胡婶子给的。我不送她,天理不容。”


老楚大叔给我讲了一段往事。


“那时候,俺家和恁三奶家是邻居。虽说是墙,也就一米来高,泥掺着麦糠堆的,连一只鸡也拦不住。听俺娘讲,俺小时候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恁三奶在大队食堂做饭,见我皮包骨头,怕活不成,就背着恁三爷和孩子,把分给她家的饭,分给我吃,硬是把我从阎王那儿拉回来了。俺爹俺娘知道了,有一天夜里拉着我,跨过墙头,扑通一声跪在恁三奶跟前。恁三奶搂着俺妈,哭着说,虽说她也有几个孩子,但只要饿不死,就能挤点饭给我吃。其实啊,她的几个孩子也都面黄肌瘦的。后来,她今天拿几块红薯,明天拿几块窝头,塞在衣服里给我送来。从小到大,俺娘就一直跟我说,这一辈子都不能忘了老胡婶子。她活着,要报答她,她死了,要为她送终。俺娘身子不灵便,要是灵便,她也来。”


听老楚大叔这么一讲,我再不好意思劝他,就接着劝来顺哥:“来顺哥,你腿脚不方便,回去吧。一会儿路要结冰了。”


来顺哥说:“老弟,就是结刀子,我也不走。俺娘活着的时候,就给我安排了。最难的时候,是咱奶帮了俺。”来顺哥从散开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了一口,继续说起来。


原来,来顺哥小的时候,大人要干活,他就没有人看。俺三奶就主动找到来顺哥的母亲,说把孩子放食堂吧,她帮忙看着。来顺哥的母亲做梦也想不到有这好事啊,每天上工,就把来顺放到食堂,放工了再抱回去,有时还能混点吃的。


我说:“就这点事,还记这么清?”来顺哥说:“哪就这点事啊,咱三奶一辈子没少做好事。有一年,咱三奶在咱村东头的小树林里救了一个小媳妇。这小媳妇孩子刚满月,这天去他们大队食堂领一家人的饭。正在喂奶的女人,饿得快呀,她就先吃了一份,可没饱啊,控制不住又吃了一份,还是饿,最后把全家人的饭都吃完了。小媳妇不敢回家,就偷偷跑出来寻死。可不该她死,正好遇上咱三奶,拉回家好劝歹劝,又给她筹了几口饭,送回了家。听说她是公路东边十坡集上哩,现在年纪也得有七八十了吧。”


我一个人也没有劝走,倒是听了一大堆和三奶有关的往事。


第二天,俺三奶出殡。建国叔、福生叔,还有几位我叫不上名字的乡亲,踏着一尺多厚的雪,早早地又来了。


半晌,老楚大叔竟然用轮椅推着他家俺奶奶来了。和他俩一块儿的,还有一位老太太,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没有进门,哭声就传到院子里——俺的老姐啊!


[责任编辑:刘艳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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