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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袭

来源:周口日报

作者:

2019-01-11


范源辰


那时候,蝉还不是蝉。


四野阒然,无光无风无声无影。苏醒于如此黑暗的茫茫之中,睡眼惺松的他尚未开始清醒,就被无尽的惶恐所埋没。沉睡十余载,寒冷幸灾乐祸地旁观着他的慌乱,潮湿不动声色地欣赏着他的落魄。蝉突然意识到,他已厌倦了虚掷春秋如一日的灰蒙与破败,他向往足以湮灭眼前黑暗的光明。


他要蜕变,他想逆袭。


蝉又一次碰到了石头。他恼丧地叹了口气,疲倦地靠在了石头上,稍稍活动酸痛的四肢。他不是声音,能呼啸而上,如履平地;他也不是幽泉,左右逢源,一泻千里。声音穿透石头,幽泉轻划过石头,而他所能依靠的,只是愚钝的前爪和笨拙的身躯,一点一点凭借着坚韧的力量,缓缓地绕过石头。在潮湿喑哑的土壤中他冷漠狂暴,在干枯燥热的黄土中他焦虑烦闷,在彻骨凌人的寒冷中他心灰意冷。蝉不时迷惘着未来,那梦寐以求的光明竟然如此遥不可得。他害怕在徒劳无获的努力中消磨至死,更怕在死气沉沉的无动于衷中灭亡。蝉踯躅着,他迫切地想要改变,却找不到自己的天地。


路过的蚯蚓拉扯着蝉,蝉半推半就后开始闲侃。蚯蚓依旧炫耀几天前破土而出看到地上世界的惊鸿一面,面对反反复复、味如嚼蜡的陈词滥调,蝉竟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羡慕与神往。初春的草长莺飞,盛夏的净莲明荷,晚秋的枫林渔舟,暮冬的蓑翁江雪。据说那种所谓的“人”,看花坞樽前微笑,听月下东邻吹箫,观凉雨竹窗夜话,赏雨后登山看楼……蝉讶异世上有比土更广袤的存在,他心中荡漾起波澜,似乎在催漫天的焰火盛开。他突然充满了动力与希冀,他想亲眼去看看那晴雨山川日月冬夏的平凡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璀璨光景。


等蝉回过神来,蚯蚓已经走出很远了。蝉遇到一块花岗岩,一点点调整角度,前肢紧紧扣住花岗岩的缝隙,后足用力一顶,小心翼翼地转身,脚尖落在平稳处,稳稳当当。他从此认真翻过每一块石头,跨过每一粒沙砾,爬过每一处洞穴……他努力做每一件事,希望能找到充满光明的、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渐渐地,蝉摸清了每一块石头的纹路,熟悉了每一寸土地的气息。他走过的一切,他享受的一切,他热爱的一切,都让他惊喜着自己的变化。


蝉停下用力的四肢,突然发现上方的土特别疏松,稍一移动,土就毫不留情地向他砸来。抬起头,浅浅的月光恰好洒在他污垢的躯壳上,一弯皎洁的月亮在蝉有神的眸子中激烈地跳动着。


那是一个安静而伟岸的世界。


一夜过去,蝉依旧沉溺于五彩斑斓的惊艳之中。鲜嫩的叶隐匿了他的过往,柔美的花增添了他的灵动,淋漓的雨洗愈了炎凉江湖烙在身上的疤,酣畅的雷抹去了弄人命运恶意的诋毁。


他成功的逆袭,终于成了真正的蝉。他沐浴在阳光之下,蓬勃的生机一览无遗地显露。


他是流云的知己,是春雀的同伴,他的心中自有天地。


[责任编辑:刘艳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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