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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 灶

来源:新周口客户端

作者:

2019-01-30

祭 灶

■司新国

腊月二十三在豫东俗称小年,是过年的前奏,也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在儿时的记忆里,送灶的爆竹一响,家家户户就忙碌起来,除了吃奶的孩子和坐月子的媳妇,村里几乎没有闲人。我们这些小孩子有的帮大人把劈柴拢成堆,有的擦桌子抹板凳,有的在大人写春联时磨磨墨拉拉纸。村里一天到晚炊烟袅袅,香味四起。蒸馍的、磨豆腐的、下粉条的、煮猪头猪下水的、炸油条麻花麻叶的……于是,愈来愈浓的年味儿就从各家窗棂里,从左邻右舍蒸馍煮肉炸油条的幽香里,从零零星星炸响的鞭炮声里飘了出来。飘呀飘,飘过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仍然弥漫在记忆里。也许是年龄越大越念旧,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想起小时候兄弟姐妹一起过年的日子,忽然之间双眼就盈满了泪水。

早在古代,人们就把祭灶列为五祀之一。《礼记·月令》记载:“祀灶之礼,设主于灶径。”唐代诗人罗隐《送灶诗》亦有“一盏清茶一缕烟,灶君皇帝上青天”名句。可见两千多年前就有祭灶之礼,且代代相沿成习。不论你是在外做官,还是云游经商,只要进入腊月,思乡的愁绪就会无边无际漫延开来,想回家的念头就如开春的野草般疯长。没有一种感情比亲情更浓烈,没有一种温暖比得上过年回家,必须在祭灶前一日回家团聚,吃灶糖,祭灶神。

南北风俗不同,祭灶的日子也不一样。宋代诗人范成大老家祭灶就是腊月二十四,他的《祭灶词》中对祭灶有详尽描述,“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是说这天灶王爷要上天汇报工作了;“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则说的是给灶王爷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说的是祭祀时女人要回避,灶王爷酒足饭饱且收了钱很欢喜;至于“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角秽君莫嗔”,明着说就是人间那些是非长短,你灶王爷知道也要权当不知道,也别生啥气;“送君醉饱登天门,杓长杓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最后归结一点,是说到了天上,见了玉帝,一定要请他遍洒甘霖、降福于人,最好弄点钱回来大家分分。诗写得细致真实、饶有情趣。人们对祭灶的重视,跃然于纸。

富裕人家灶火的北面或东面都设有灶王神龛,没有神龛的人家,就直接把赶集买回来的灶王爷画像恭恭敬敬贴在灶台墙上,两边对联写的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祭灶这天,会点上香烛,摆上供品,诸如柿饼子、祭灶糖之类。临行时还要给灶王爷喝点小酒,让灶王爷喝得晕晕乎乎。隔壁小六他爹是个酒缸,前街后巷、东西两头,谁家来客喝酒都少不了他,喝多了回家就打小六他娘,小六他娘上过吊、投过井。小六最怕他爹发酒疯,看见他爹喝酒就藏在猪圈里不敢进家。我问爷爷,这灶王爷喝醉发起酒疯咋办?从云彩眼儿里摔下来咋整?爷爷笑笑说,灶王爷是神,不是小六他爹,喝酒有分寸哩。

祭灶拜神是大人的事,每到祭灶,最高兴的莫若我们这些小孩子,因为有祭灶糖吃。祭灶糖在阳城又叫麻糖,是用麦芽糖加入芝麻,置于铁锅中熬制而成的。最早的灶糖据说源自东北,又叫“关东糖”,制作时加有小米,是专门祭神用的。清人所写《燕京岁时记》中记载,当时祭灶,供品中就有关东糖,色泽乳白,风味独特,后来才渐渐走下祭坛并传播开来,最终“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大众喜爱的吃食。妈妈说请灶王爷吃麻糖,是要把灶王爷嘴糊上,不让他在玉皇大帝面前说三道四。灶王爷吃不吃糖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我们关心的是天快些黑下来,炮快些响起来,一家人快些坐下来,祭灶糖快些吃起来。

小时候吃的祭灶糖和现在不太一样,是四方块,特别黏,特别甜,也特别有嚼头。小年夜妈一边用刀背把祭灶糖砸碎分给我们,一边说:“别抢别抢,人人有份。”小时候糖是稀罕物,轻易吃不到哩。糖到手里,“咯嘣”就是一口,那种甘甜顺着口腔直达五脏六腑,感觉整个人都是糖做的。有一年小弟的糖舍不得吃完,剩下鼻子疙瘩大一块用纸包住藏了起来,竟被家里的小狗衔了去。糖粘住了小狗的牙,小狗张不开嘴,急得在地下乱拱。小弟撵着狗打,眼看着无望夺回,又哭又闹谁也哄不住,直到妈妈又给他一块糖才老实。爸爸妈妈早已离我们远去,那一幕情景犹在眼前,像祭灶糖一样黏黏的,挥之不去。

至于范成大诗中所说那些美味佳肴,诸如“猪头烂热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团”则是春节才会有的。尽管物资紧缺,生活拮据,祭灶晚上的饭比不上年夜饭丰盛,但是饺子是少不了的。据说饺子源于古代的角子,原名“娇耳”,是医圣张仲景发明的,距今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北方人都有饺子情结,尤其是阳城人说起来饺子一套一套的,比如“饺子就酒,常喝常有”、“好受不如躺着,好吃不如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来来去去都平安”……可见饺子在我们北方饮食中的地位。

小时候包饺子是姨妈和大姐、二姐她们的事。尽管日子过得艰难,饺子肉少菜多,但却特别好吃。姨妈把萝卜切成薄片放入滚水中煮熟,生白菜切丝用盐稍腌,二者都用布兜住,使劲把水挤出,然后剁碎掺入猪羊肉中。姨妈手巧,包的饺子玲珑精致、皮薄馅饱,而且都是元宝形状。点过三遍冷水,饺子煮好捞入碗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看上一眼肚里就咕噜咕噜叫,配上几瓣大蒜,或者将香菜蒜苗切碎放醋弄盆酸汤,那真叫一个香。奶奶一声“小将们开吃了”,我们连蹦带跳,一拥而上。一个个像饿狼一样,眨眼间一锅饺子就没了踪影。

十几年前我在北京人民大学学习,周日喜欢去附近一个叫“百饺园”的餐馆吃饺子。食单上饺子林林总总竟有百种之多,上至海参鲍鱼、翅肚虾贝,下至山野果蔬、菌藻蕨笋。吃来吃去,总觉得和小时候吃的味道不一样。由此看来,传统节日所承载的那份浓浓亲情和家的味道,是时间难以冲淡、距离无法磨灭的,纵有山珍海味,亦比不上儿时粗茶淡饭吃着香。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已不再把消灾避祸、祈求幸福寄托于神灵,但在小年这天,甚至每一年的每一天,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期盼和追求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关于小年的记忆在如烟的往事里若隐若现,已过世亲人们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也许若干年后,我们的孩子、我们孩子的孩子已不再把过小年当回事,他们不缺吃不缺穿,生活的每一天都胜似我们以往的过年。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没有了祭灶糖,没有了饺子,没有了家人的团聚,小年还有什么滋味。

小年已经过去,小年过去是大年。此时天上有流星掠过,地上有鞭炮响起。若在白天,田野里尽管北风嗖嗖,依然刺骨,却可见积雪融化之处“棉被”覆盖的麦苗已抖擞精神,待到新年一过,春回大地,接着就是返青、起身、拔节、孕穗,又是一个丰收年哩。儿时的小年再也回不去,但儿时祭灶的那些暖暖亲情,那些浓浓年味,却依然温暖着我们。  

[责任编辑:张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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