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周口客户端
2019-02-01
吴昌中
冬天的雪,就像春天的花。长冬没有落雪,一如春天不见花开。岁月失却它应有的风采韵致,人心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人对下雪的期盼,与人在冬天时的内外阅历有关。经历了春天的开放、夏天的疏狂、秋天的明丽之后,情境一变而为冬天的沉郁。一般而言:人所渴望的,都是和他当下经历相反的情景,如黑暗盼望光明,躁动企求清净。冬天以寒冷为特征,这与冰雪之性相同,何以人心心念念总要盼着大雪来临呢?我想,那是因为古往今来,无数文人骚客都对雪赋予了别样的韵致,寄托了别一种情怀吧。唐代诗人岑参就曾写道:
长安雪后似春归,
积素凝华连曙晖。
色借玉珂迷晓骑,
光添银烛晃朝衣。
只短短二十八个字,便写尽雪景斑斓夺目的光采,读来让人阴郁的心结一扫而光。
雪以静为美。悠悠扬扬,无声飘落,似乎更贴合人在漫漫长冬的心境,而白居易却以声音来写落雪的宁静:
已讶衾枕冷,
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
时闻折竹声。
竹子因雪压而折断的声音,打破了冬夜的安宁。可也正是这一记清脆的折竹之声,更衬托出了大雪悠然落地的恬静。
面对落雪,王安石倒不动声色。他蹊径独辟,写出了雪的另一种味道: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这味道,只是由雪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亲密朋友梅的身上。
依笔者看,咏雪至五味俱全者,当数刘长卿的一首:
日暮苍山远,
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
风雪夜归人。
苍山白屋雪之色,柴门犬吠雪之声,旅人夜归雪之味。荒凉落寞的远村小院,风雪夜匆匆而归、轻轻叩门的旅人,这一切都以远近、动静的巨大张力,引人思索当初他因何而去,如今又为何而归?他怀有怎样的念想,又抱持怎样的心曲?
与心曲九转百回的诗人不同,普通百姓看雪,就要直白浅近得多。他们往往胸臆直抒、清清爽爽地道出自己的心声:
渊冰厚三尺,
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
君情复何似?
据说,这是南北朝时期的一首民谣。可谓平白如话、言近旨远。当然,意境最为深致细密,格调最为高标出尘者,当属柳宗元的那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据说,当年台湾艺术史家李霖灿先生给学生讲授此诗时,有学生就出其不意地问他:诗人究竟是在钓鱼还是在钓雪?霖灿先生少顷回问:可曾读过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答说:读过。再问:那“醉翁之意不在酒”下面一句是什么?答曰:意在山水之间。霖灿先生接着说:这就是答案了。意,这是千百年来无数骚人诗客借景赋诗的最高追求,也是中华文化凌空出世、卓然独立的最突出特征。虽然,霖灿先生并没有直接回答学生的疑问,但透过师生之间这电光闪石火般的对话,那诗里所包含的混沌未破之前的深远意境,不是更耐人寻味吗?
可是直白归直白,耐人寻味归耐人寻味。若论个人所好,我还是更喜欢白居易的这一首咏雪诗: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寒夜漫漫,炉火阑珊,契友萧然对坐,听雪以遣怀,酌酒而忘忧,其景其情,引人不尽回味。今儿个夜里,我的梦境说不定也会落一场可以下酒的雪呢!
[责任编辑:张艳丽]
中华龙都网版权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