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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亭莲舫:千载芳踪说子由

来源:周口日报

作者:

2019-03-04

耿险峰

颍州西湖寻旧游 笑言欢欣诗酒属

苏辙在《祭欧阳少师文》中说:

辙官在陈,于颍则邻。拜公门下,笑言欢欣。杯酒相属,图史纷纭。辩论不衰,志气益振。

颍州,毗邻陈州东南,沿颍水而下八十里处。熙宁四年(1071年)六月,欧阳修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的身份辞职归野,闲居颍州,时值苏辙辟任陈州教授,与其为邻。

苏辙识欧阳修始于其父兄:

始先君居家,人罕知之者。公携其文至京师,欧阳文忠公始见而知之。(苏轼《跋先君书送吴职方引》)

至和年间,父亲苏洵拜谒蜀中时任益州知州张方平、雅州知州雷简夫,以及老相识吴职方。吴职方、雷简夫、张方平对苏辙父亲苏洵所作《六经》《洪范》《权书》等文章,赞誉有佳,遂致书向欧阳修推荐:

伏见眉州人苏洵,年逾四十,寡言笑,淳谨好礼,不妄交游,尝著《六经》《洪范》等论十篇。……呜呼!起洵于贫贱之中,简夫不能也。然责之亦不在简夫也。若知洵不以告于人,则简夫为有罪矣。用是不敢固其初心,敢以洵闻左右。恭惟执事职在翰林,以文章忠义为天下师。洵之穷达,益在执事。乡者洵与执事不相闻,则天下不以是责执事,今也读简夫之书,既达于前,而洵又将东见执事于京师,今而后,天下将以洵累执事矣。(雷简夫《上欧阳内翰书》)

既而得其所著《权书》《衡论》,阅之,如大云之出于山,忽布无方,倏散无余,如大川之滔滔,东至于海源也,委蛇其无间断也。因谓苏君:“左丘明、《国语》、司马迁之善叙事,贾谊之明王道,君兼之矣。远方不足以成君名,盍游京师乎?”因以书先之于欧阳永叔。(张方平《文安先生墓表》)

当苏洵登门拜会欧阳修时,欧阳修甚为欢喜,赞其文“后来文章当至此”。(叶梦得《避暑录话》)

予阅文士多矣,独喜尹师鲁、石守道,然意常有所不足,今见足下之文,余意足矣。(苏辙《颍滨遗老传》)

继而,欧阳修把苏洵著书亲荐于朝,由此声名鹊起:

当至和、嘉祐间,与其二子轼、辙偕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献诸朝。书既出,而公卿士大夫争传之。(欧阳修《故霸州文安县主薄苏君墓志铭》)

至京师。永叔一见,大称叹,以为未始见夫人也,目为孙卿子,献其书与朝。自是名动天下,士争传颂其文,时文为之一变,称为“老苏”。(张方平《文安先生墓表》)

嘉祐二年(1057年)贡举后,苏辙在其兄苏轼携同下入欧阳修府拜会,始识欧阳修。自此,在父亲和兄长的率领下,苏辙拜入欧门,得识于欧阳修,开启了其跌宕起伏的仕宦之旅。

熙宁四年(1071年)九月,苏辙兄长苏轼贬谪外任杭州通判,过境陈州,苏辙遂伴兄长专程至颍州,共同拜会了闲居此地的欧阳修:

熙宁辛亥,余出倅钱塘,过汝阴见公。(苏轼《跋文忠公送惠勤诗后》)

在颍州西湖,苏辙兄弟相携欧翁,日与其游,相与其间二十余日。临湖而渔,水深而鱼肥;山肴野蔌,杂然前陈。啸歌吟咏,举酒相属,油然不知日之既夕。写景记情,苏辙开陈善道,笔意淋漓,酣作《陪欧阳少师永叔燕颍州西湖》诗:

西湖草木公所种,

仁人实使甘棠重。

归来筑室傍湖东,

胜游还与邦人共。

公年未老发先衰,

对酒清欢似昔时。

功成业就了无事,

令名付与他人知。

平生著书今绝笔,

闭门燕居未尝出。

忽来湖上寻旧游,

坐令湖水生颜色。

酒行乐作游人多,

争观窃语谁能呵。

十年思颍今在颍,

不饮耐此游人何。

乘此胜况,兄长苏轼亦把盏举杯,啸吟《陪欧阳公燕西湖》诗:

谓公方壮须似雪,

谓公已老光浮颊。

朅来湖上饮美酒,

醉后剧谈犹激烈。

湖边草木新着霜,

芙蓉晚菊争煌煌。

插花起舞为公寿,

公言百岁如风狂。

赤松共游也不恶,

谁能忍饥啖仙药。

已将寿夭付天公,

彼徒辛苦吾差乐。

城上乌栖暮霭生,

银釭画烛照湖明。

不辞歌诗劝公饮,

坐无桓伊能抚筝。

时值赵少师自南都访欧阳少师,四人愈添豪兴,酒至杯干,苏辙狂兴不禁,乃临水寓怀,汪洋澹泊,不胜区区:

公居颍水上,德与颍水清。

身闲道转胜,内足无复营。

平昔富交游,开门坐常盈。

退居万事乐,独恨无友生。

汝颍亦多士,后来非老成。

赵公平生旧,情好均弟兄。

少年结意气,晚岁齐功名。

携手践廊庙,蹑足辞钧衡。

徜徉里闾间,脱略世俗萦。

兴来忽命驾,一往千里轻。

白发俨相映,元勋各峥嵘。

人生会面难,此会有余情。

遨游西湖中,仲夏草木荣。

壶觞列四坐,歌舞罗前楹。

画舫极沿泝,肩舆并逢迎。

棹进凫鸭乱,乐作虫鱼惊。

近寺骈履迹,高台吹笑声。

往事语京洛,余欢发吟赓。

拳拳主人厚,款款来客诚。

此乐有时尽,此好何由倾。

——苏辙《赵少师自南都访欧阳少师于颍州留西湖久之作诗献欧阳公》

游宴之余,欧阳修与苏辙兄弟分享其收藏,鉴赏把玩。兴之所至,还令其兄弟同赋自己珍藏的石屏,兄长苏轼洋洋洒洒,一气呵成,题作《欧阳少师令赋所蓄石屏》:

何人遗公石屏风,

上有水墨希微踪。

不画长林与巨植,

独画峨嵋山西雪岭上万岁不老之孤松。

崖崩涧绝可望不可到,

孤烟落日相溟濛。

含风偃蹇得真态,

刻画始信天有工。

我恐毕宏韦偃死葬虢山下,

骨可朽烂心难穷。

神机巧思无所发,

化为烟霏沦石中。

古来画师非俗士,

摹写物像略与诗人同。

愿公作诗慰不遇,

无使二子含愤泣幽宫。

苏辙则纡余委备,铺采摛文,如骏马下坡、云腾风卷而下,作《欧阳公所蓄石屏》诗:

石中枯木双扶疏,

粲然脉理通肌肤。

剖开左右两相属,

细看不见毫发殊。

老樗剥落但存骨,

病松憔悴空留须。

丘陵迤逦山麓近,

云烟澹泊风雨余。

我惊造物巧如此,

刻画琐细供人须。

公家此类尚非一,

客至不识空嗟吁。

案头紫云抱明月,

床上寒木翻饥乌。

赋形简易神自足,

鄙弃笔墨嗟勤劬。

天工此意与人竞,

杂出变怪惊群愚。

世间浅拙无与敌,

比拟赖有公新书。

吟诗赋会之余,苏辙得授欧公为文之道:

契阔艰难,见公汝阴。多士方哗,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见利而迁,则非我徒”。又拜稽首,有死无易。公虽云亡,言如皎日。(苏轼《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

多年之后,苏辙忆及颍州相会,恍如昨日:

忆赴钱塘九月秋,

同来颍尾一扁舟。

退居尚有三师在,

好事须为十日留。

倾泻向人怀抱尽,

忠诚为国始终忧。

——苏辙《重到汝阴(即颍州)寄子瞻》)

相聚次年,欧阳修驾鹤西游。痛悲之中,苏辙泣书《欧阳太师挽词三首》:

其一

雄文元命世,直气早成风。

受任衰迟后,安邦反侧中。

回天深有力,扈圣耻言功。

事已身随去,惊嗟柱石空。

其二

唐弊文初丧,书成法至今。

雍容趋圣处,深切可人心。

气力知难继,风流喜不淫。

悬知公欲谢,异说勇交侵。

其三

推毂诚多士,登龙盛一时。

西门行有恸,东阁见无期。

念昔先君子,尝蒙国士知。

旧恩终未报,感叹不胜悲。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凶讣遄至,清酌庶羞,感叹悲慨,苏辙拜作《祭欧阳少师文》,呼天抢地:

维年月日,具官苏辙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观文少师赠太师九丈之灵:呜呼!嘉祐之初,公在翰林。维时先君,处于西南。世所莫知,隐居之深。作书号公,曰“是知予”。公应“嗟然,我明子心。吾于天下,交游如林。有如斯文,见所未曾”。先君来东,实始识公,倾盖之欢,故旧莫隆。遍出所为,叹息改容。历告在位,莫此蔽蒙。报国以士,古人之忠。公不妄言,其重鼎钟。厥声四施,靡然向风。

嗟维此时,文律颓毁。奇邪谲怪,不可告止。剽剥珠贝,缀饰耳鼻。调和椒姜,毒病唇齿。咀嚼荆棘,斥弃羹胾。号兹古文,不自愧耻。公为宗伯,思复正始。狂词怪论,见者投弃。踽踽元昆,与辙皆来。皆试于庭,羽翼病摧。有鉴在上,无所事媒。驰词数千,适当公怀。擢之众中,群疑相豗。公恬不惊,众惑徐开。滔滔狂澜,中道而回。匪公之明,化为诙俳。

公德日隆,历蹈二府。辙方在艰,抚视逾素。纳铭幽宅,德逮存故。终丧而还,公以劳去。公年未衰,屡告迟莫。自亳徂青,迄蔡而许。来归汝阴,啸傲环堵。辙官在陈,于颍则邻。拜公门下,笑言欢欣。杯酒相属,图史纷纭。辩论不衰,志气益振。有如斯人,而止斯邪。书来告哀,情怀酸辛。报不及至,凶讣遄臻。

呜呼!公之于文,云汉之光。昭回洞达,无有采章。学者所仰,以克向方。知者不惑,昧者不狂。公之在朝,以直自遂。排斥奸回,罔有剧易。后来相承,敢陨故事。虽庸无知,亦或勉励。此风之行,逾三十年。朝廷尊严,庶士多贤。伊谁云従,公导其先。自公之归,忽焉变迁。又谁使然,要归诸天。天之生物,各维其时。朝旸薰风,春夏时宜。冻雨急雪,匪寒不施。时去不返,虽强莫违。矧惟斯人,而不有时。时既往矣,公亦逝矣。老成云亡,邦国瘁矣。无为为善,善者废矣。时实使然,我谁怼矣。哭公于堂,维其悲矣。呜呼哀哉,尚飨。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王松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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