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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绳文脉之书院精神

来源:周口日报

作者:

2019-05-13

孙振宁

文明脉络

书院作为一个社会组织结构,起源于唐代,兴盛于宋明。扶沟的大程书院就是北宋时期程颢在担任扶沟知县时所建。历史上著名的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应天府书院、嵩阳书院四大书院之所以闻名于世,不在于其建制规模,是因大儒讲学弘道而为后人敬重。

为什么这些大儒被后人如此敬重,他们所弘扬何道呢?程颢、程颐与周敦颐、邵雍、张载,并称北宋五子。程子倡导的性理之学及主德行修养,是为后世书院治学方式之奠基。张载提出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成为后世诸多书院治学之精神。这些鸿儒的精神之所以能长存于世,在于其秉承了中华文明之脉。

中华文明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之道,以中华民族的发展特征为主,她属于整个人类社会文明。中华文明不啻为人类世界文明的组成部分,她与各种人类文明相互影响,融会贯通。中华文明“天人合一”之思想使其成为最悠久、最具有生命力的人类文明。“天人合一”体现了人类文明的产生发展脉络。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从“文明”开始探究。

据《尚书》所述,尧舜之时,中华民族已具有较为成熟的礼制及国家运行管理机制。尧帝德高,在位时社会运行和顺,为礼制成形奠定基础,尧帝被后世称为文祖。舜帝聪明睿智,通感物理人情,以此建立社会运行秩序,使万物各有其性、并行而不相害,为礼制雏形。孔子祖述尧舜,概因二圣所建之文为中华文明成形之始。

舜帝制礼启示我们,文以理为基,文是理的呈现,文与理一体,不可分割而论,什么样的理生发什么样的文,悖理则有不善之文。《论语》中子贡对文给出了准确定义,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天命所赋予的性是万事万物之内质,万事万物之呈现状态即是其文。

尧舜从天理中探索人类社会运行之理而形成的人文。这种对天道的探索,由理成文并非起始于尧舜,而是对人类祖先文明的继承。人类开始用火,据其特征被称作燧氏部落,建立巢穴被称作有巢氏部落,种植农作物被称神农氏等等,这些是人类对事理的认知和转化,是为人文。

道理之文是社会结构建立的指导方针和理论基础,伏羲氏如此,神农氏亦是遵自然之道而建立,黄帝统一中原,农耕文化得以广泛传播,为中华文明飞跃性发展奠定基础,才有尧舜之道盛德至善局面。禹帝治水感通天地物情而创建五行,有扈氏威侮五行,背弃夏之道,启讨其罪。五行中有物物相生相克之理,与天地四时大序相应的万物生息交替的五行之序。河图、洛书以五行为基础,以数成像,以方位成像,通过五行属性知其物性,反之,又能以像知数,通过五行之序辨其吉凶祸福。商先祖上甲微假中于河,商人以河龟卜筮,心诚于天,通于像,辨以五行,故知其吉凶祸福。殷高宗讨鬼方,多以河龟卜筮。高宗讨伐鬼方作誓责鬼方不敬图书,说明鬼方为野蛮无礼之族,非行中华文明之道也。

一阴一阳之谓道。文王得卜筮之诚,识阴阳之道,将物性人情及其发展变化与阴阳定数结合,现其卦,观其化,而作《易经》。

文王、周公之德奠定周王朝之基,且持续影响社会体系的建立。周王朝除了周公制定完备的礼制,还有一个重要的治国方针,即诗教。诗三百,是圣贤在事物上真诚心性的体现,承载了礼与心性的信息密码。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

文是理的呈现,由文而格物理,若学文只知其字面意义,心性未能通其理,不能有心之体悟或化为德行,非真知也。文之彰若失其根本,是文理相离,失其道也。《中庸》:“诗曰,‘衣锦尚纲’, 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君子做到简而文,温而理,是文理相通也,如此可格物致知,察人之所不知,而能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矣。

宇宙怎么产生的不得而知,中国古人将产生混元世界的命名为道,道生一;一生二,混元生阴阳;二生三,阴阳成体而成物。物因阴阳定数不同而被古人定义为金木水火土五行。

成像显于世是明也,用另一种方式表述即理形成文是明也。明非止于成像,眼睛失去接收相关信息功能的盲人难以看到光等成像,看不到光的盲人可以通过触摸、声音等接收外界信息而认知成像,心中仍是明。因此明又是心感通物及理的过程,即古人所说格物致知。

圣人心性洁净,既知成像之物,又感通其理,圣贤所超乎人者,心正意诚也。圣贤从所感之事理,知其运行之道,制定万物并行而不相害的规则秩序,而形成文,指引人们向至善之道运行发展。

书院精神

当前,文献记载书院出现在唐朝。唐代书院既有官办,也有民办。相对于民间个人讲学,书院更显得有建制性。《资治通鉴》:“上遣中使征李泌于衡山,既至,复赐金紫,为之作书院于蓬莱殿侧。”李泌不愿出仕,唐代宗为了保持其民间身份而为其建书院,说明书院有别于国子监等官方教学机构。唐德宗少时游于该书院从李泌学文,说明官办的书院性质并非藏书场所,而是修行的道场。

宋代建立的书院是有建制规模的书院,书院有维持运转的学田,有管理人员,有督学,有讲师,还有讲学制度和院训。朱子所作院训、横渠先生所作《东铭》《西铭》等都代表了书院核心精神和治学理念。

宋代书院秉承孔子治学之道,以经学载道传承中华文脉,延续孔子、子夏、文中子、皇甫规等圣贤讲授经学与培德育人并重的教学方式。相对于官方的功用教学,民间书院治学较为纯、粹、精。

程子、朱熹等大儒治学精研义理,重视心性养成,使心通于义理,将义理验证于心性,深得孔孟为己之学之道。为己而学,则能立天地心,复天命之性,然后由本及末,知事之终始先后,从完善自我至止于至善,而后齐家治国平天下。

书院秉此善道,方为有水之源,有根之木。为善,仁之方也,为善之道即修己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故志士仁人己欲立而立人,担当社会责任办书院,兴士子之教,传中华文脉。

书院几经兴亡,而能不断延续复兴,其精神存也。这种精神灌输进中华儿女的血脉之中,非某个历史事件可以割断、磨灭。清朝时期,书院精神逐渐丧失,书院沦为功用的模具。然仍有所生发。光绪十七年,康有为徇陈千秋、梁启超之请, 在广州长兴里万木草堂开始讲学。讲学内容主要是“中国数千年来学术源流、历史政治沿革得失,取万国公法比例推断之”“大发求仁之义,而讲中外之故,救中国之法”,推动了戊戌变法运动。

文明脉动

书院精神的沦丧与社会环境影响有关,然书院兴衰与否最终取决于一个社会的士子精神是否沦丧。士子精神的起伏源自文理之辩。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野则难于经世致用,史则拘泥于功利,失其生命力。”孔子弟子,颜渊、仲弓、闵子骞重于德行修养,子夏重视实务,冉求、宰我重功利。非圣贤,难以把握文与理合适的度。

子夏重视文学,易生出功利之学。曾子批评河西讲学有畔洙、泗从孔子所学,然子夏之文未明显脱节于理。有人问程子:“游、夏称文学,何也?”程子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诸子百家时期,功利之学风大起,诸侯利欲之心使社会长期动荡不安。秦始皇废道学,隋文帝废学校,皆自功利之心也。后世以八股文科考取仕,亦是功利大行,士子又何来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呢?又怎能格物致知,与时俱进呢?

功利之大行,皆因人心不知止也。子曰:“苟志于仁,无恶矣。”人没有志向,则不识其道,识仁道,不能安于仁道,亦不能止于至善也。人学文通理,为明道而行也,故学必思其用。若志于为己而学,完善自己,则可外学而内化。若心志于功利,则被外物外用所牵,失去自我,偏失正道。

有人认为科举的功用之学会影响修身,程子认为:“或谓科举事业,夺人之功,是不然。且一月之中,十日为举业,余日足可为学。然人不志此,必志于彼。故科举之事,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为己而学,科举也可作为心性之实修;志于功利,修身也成为功用。朱子门生也是学圣贤之道,然受科举功利之心影响,其心渐渐由君子之道坠入小人之道而不自知,诸学子在鹅湖之会上闻听陆九渊讲君子小人之辩而痛哭流涕。

书院担当

古人如此,今天我们仍面临同样的问题。古人办书院多由乡绅或宗族提供学田,今人办书院弘扬传统文化,需要自行解决学田问题。若以书院营生牟利,有失书院之道。心存善道,若因学田事务而乱其心志,丢失根本,亦将迷失仁道。即使有心为善,若眼里只盯着事情成功与否,则不能明心见性,不能修己安人。若只盯着事之功用而不为做事的人考虑,则不能知人之性,更不能知物之性,如此怎能功成结善果呢?若为做事而使人不安,则失人,失人则失土,失其位,失其领域,终坠入功利之道而败其事。

若畏功利如虎,心亦不正也。子曰:“敏则有功。” 功,成事也,乃为善之道。心性正则事必有功,反过来从事务之功上可验证心性。丢掉事理谈心性则陷入虚谈清议。晚清时期,一些志士仁人主张向西方学习,而大学士倭仁认为:“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今求一艺之末,奉夷人为师,所成不过术数之士,古往今来未闻恃术数而能起衰振弱者也。”足见迂腐之学误国误民也。然今有人主张复古却不知当代人权意义,修身而排斥当代科学文明,心岂在理上?又如何遵循天道承接文脉呢?

书院所教为己之学,重在成己成人,时刻不丢心志,不丢书院之精神,任何外事功用为成己,完善自己,如此则可安于仁道,而后再谈兴士子之教,传承中华之文脉也。

[责任编辑:李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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