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学科教研基地搞活动，到联动发展学校去听小A老师的课，她给二年级学生上课，讲的是李白的诗《望庐山瀑布》。

她领导说听课的事没有提前告知她。这正合我意，我想听到常态课，没有打磨的课能增加一些研讨话题。

小A刚入职半年，我们认识，也算有私交。她工作充满热情，但面对低年级孩子时是否把控得了节奏，还是个未知数。

课始，小A由“瀑布”引入：

“谁见过瀑布？瀑布什么样子？”

“我！”

“我见过！”

“什么样子的？”

“像滑滑梯一样！”

“像下雨一样！”

“还会洒彩虹！”

……

班里小手如林，美妙的比喻像瀑布洒落的点点水花，清亮、活泼。

“老师，我没有看见过真的瀑布！”

稚气的声音从四散的水花中怯怯地冒出来，像一股分支的溪流，被挡住了去路，浅浅的，淡淡的，害羞似的在湍急水流中停下脚步。

我扭身，穿过黑如鸦羽的脑袋，看见了说这句话的小姑娘，羊角辫，身上的夹衣有些发白，红领巾在胸前打着整齐的结，分外醒目。

这是个农村来的孩子。

我忽然记起几天前来这里时见到的一幕。

那天，我来找朋友办事，她是这个学校的教务主任。她说再安排一个转学生，让我稍等。我有机会打量这个农村来的留守儿童：新书包，新凉鞋，粉色公主裙，衬着晒得黑黑的脸、黑黑的手、黑黑的腿脚，眼神羞怯，倚着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不时地招来父母紧张而小心的提醒。她小手不自在地抠着门缝，指甲里黑黑的。这些留守孩子的父母在照顾孩子衣食住行上大多粗线条。

他们说她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留守在偏僻的老家。这学期在城里务工的父母终于咬咬牙租了个大点的房子，把她接来上学。他们拿着居委会的介绍信，极郑重地合着双手，拜托我的朋友对这个孩子多多照顾。一家人羞涩而虔诚的请求，使我顿生感慨。朋友满口答应，说一定会帮助孩子。

莫非是她？眼前的小姑娘小脸通红，害羞得牙齿咬着嘴唇，澄澈的眸子里充满期待。

有趣的是同桌小男生还扶着她的胳膊，帮她举着手。

班里孩子七嘴八舌，有的同样期待，有的捂着嘴笑。

老师会怎么办？我的心随之一紧，看着台上的小A抱着臂膀挺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由得浮想联翩，开始种种预想：

“孩子们，这个女孩子从没有见过真的瀑布，我们来帮帮她吧，让她在教室也能看见瀑布。谁愿意把见过的瀑布说给她听听？”

乐善好施是人的天性，孩子们的“帮助”很丰盛：

“瀑布，是大水，是挂起来的水！”

“善观察会想象的孩子！挂起来的水就是——”

“挂前川！”在老师的引导下，孩子们再读这句诗时声音里果然有了画面感。

“飞起来的瀑布！”小男孩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作飞翔状。

在老师的引导下，班里的小手都飞起来，小姑娘也舞着小手，像调皮的小雨点飞来飞去。

“哇，这么多瀑布！快说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山上。”

“老师，山上怎么来那么多的水？山上的水从哪里来的？”

“对，瀑布的水从山上来。山上积雪融化，雪水、雨水冲下来，就形成了瀑布。”

“我的瀑布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我怀疑你的瀑布是不是银河从天上掉下来了！”

小姑娘满足地看了我一眼，我们心照不宣。

好事做到底，老师继续拿小姑娘的求助延展：

“你们都会长大，长大的时候你再见到真的瀑布，就会想起我们这节课学的诗，你也会想起，我们班是在相互帮助中学习的这首诗。”

老师指挥棒一舞，孩子们跟着吟诵诗句。

疑问得到解答，小姑娘扬起笑脸再次吟诵。

她胸中有丘壑，两眼放光彩，她看见了千山万水。

“老师，你的笔掉了。”身旁的孩子打断了我的臆想。我抬头看看小A，那个女孩的问题还晾在那里，小A只是摸了摸女孩的头，轻轻地说：“会有机会的，孩子，等放了假你就可以去看看真的瀑布了。”

女孩感激地点点头，咽了口唾沫。

老师讲课，孩子们听课，像什么也没发生。

讲课在继续，我心中却有千万条瀑布在涌动：小A，想要拥有瀑布般的博大、精深，你还需要学习，需要创建基于生命期待的本真课堂。

我想和她聊聊瀑布，不错过一粒迸溅的水花。

（张雅莉 周口七一路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