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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黄了

来源:周口日报

作者:

2019-05-24

王海中

在那个春光渐老的清晨,还是刚刚入学的我,和父亲一起走在无边无际的麦田里。大地早已绿肥红瘦,路边的蒲公英已绽开毛茸茸的种子,轻风拂过,四散开来。田野的尽头,一排毛白杨亭亭玉立,飘散的杨絮,在空中飞舞,滑过泛黄的麦子,挂在细密的麦芒上,像弥漫在冬日里的一场雪,覆盖着无边无际的饱满和希望。

那一天的风很柔和,天空如洗,阳光依旧和煦。父亲站在田埂上,遥望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滚滚麦浪,说了一句:麦子黄了!

可我觉得,麦子早就黄了。小满已过,青青的麦穗粒粒饱满,像一位待娩的少妇坐在开往夏天的列车上。古老的村庄在花开花落中孕育成熟,岁月的风摇曳着丰收的希望。虽然麦收的季节没到,沉寂了一年的麦场在石磙的碾压下泛着溜溜的光,我们这些把不住口馋的孩子,早已揪一些麦穗揉下青青的麦籽。一年之中的第一次收获便在我们的齿间流动,咀嚼出春荒过后的第一缕麦香。在大人们的眼里,只有青青的麦子泛黄后才是麦子黄了,可是,在我们这些孩子的期盼里,只要能将麦穗里的麦籽完整地揉出来,麦子就算黄了。

农人看重的是色彩,而我们看到的是实惠,能吃就行,不同的眼睛里便有不同的收获。五彩缤纷,虽然令人眼花缭乱,可孩子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能解口馋就是收获了。

于是,从这一天起,我们成了田野里的孩子,成了麦田的孩子,我们在村庄游荡,像飘忽不定的风,我们在麦田里躲躲藏藏,像偷嘴的馋猫。在麦子没有归仓之前,大人们是很忌讳这些的,可我们实在忍不住,仿佛麦穗的一粒粒果实,都散发出诱人的麦香,时时刻刻诱惑着我们。

麦子黄了,我们将野性交给了田野,将乡村的淳朴置之脑后,把童年交给了梦。有时坐在田间地头,有时躲在小树林里,有时隐在密密丛丛的麦子里,揪一把青青的麦穗,沉寂已久的味蕾便在小手的搓揉中蠢蠢欲动,青涩的麦粒在青壳的飞扬中亮晶晶的。静静的麦田里忽然听到受惊的鸟雀扇动翅膀的声音,远处的小树林里便传来了布谷声声:麦子黄了。婉转而清越。

在童年的村庄,有一句很形象很亲切的话:麦黄芒,闺女瞧娘。麦子黄了,农忙的季节就要到了,在难得的空闲之余,每一位出嫁女都要买一些礼物到娘家走一趟,不仅尽孝,更是心里装满了对生活的愉悦和满足,在白发亲娘面前说麦子又黄了,不忘曾经生活过的土地和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麦子。还有我们这些关不住的孩子,经常挽着母亲的手,穿行于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不知疲倦地把汗水洒在通往姥姥家的麦田里,像一位朝圣者,幼小的心灵里充满虔诚。

所以,麦子黄了是多么美妙的开始,一切的忙碌都是那么饱满。找出闲置一年的石磨,把新麦放在石磨上转动几圈,清香的麦籽泛着青白的光泽,这就是大快朵颐的“粘串”了;然后伴着农忙的车轴声,静静地品味“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的诗意。虽然曾经的小小少年在繁华的都市里早已停下农忙的脚步,虽然青丝渐渐染雪,细细的皱纹爬上额头,可是,每当麦子黄了,依然会想起许多童年的事情。

我仿佛已经看见,一场轰轰烈烈的麦忙季节已经来临。我知道,我有许许多多的欢乐和梦想,都留在了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留在了那个古老的村庄,留在了岁月的深处。就像那些执着的布谷,正在一望无际的滚滚的麦浪之上唱出一曲阳关三叠,沐浴着故乡的暖风晴日。

每到这一天,耳畔依然会响起父亲当年说的那句话。是的,麦子黄了,所有的青涩都会拔节成郁郁葱葱,所有的孕育都会结出丰硕的果实。收割的日子再苦,也湮没不了我们一颗温暖甜润的心;收割的日子再累,也羁绊不了我们庄户人家追求幸福的脚步。

[责任编辑:牛勇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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