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前

“匹夫结志，固如盘石，采山饮河，以求陶冶情操”。志在青云的许由，时常站在峰顶崖畔，抖尽衣衫上世俗的尘埃，观赏山光岚气，远离凡俗的羁绊。这种超拔脱凡的形象，令常人望尘莫及。他孤独的影子，远望就像一只玄鸟，轻轻地落在山巅。

一次，帝尧问许由：“啮缺可以做天子吗？我想让王倪邀请他。”王倪是啮缺的老师，而啮缺是许由的老师，他们都是当世的高士贤人。说这话时，尧似乎很有信心。不料许由却拨了他一瓢凉水：“不好啊！那对天下将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啮缺的为人，聪明机智，天分过人。他明于禁止过失，却不知过失产生的原因。让他做天子，他就要崇尚智慧而抛弃天然；就要埋头于事物之中，处处干涉事物……千方百计去改变万物，弄得它们不能安宁。”听了这番话，尧也就不提这事了。

帝尧年纪大了，有衰老之感，儿子丹朱不肖，便四处访贤让贤。寻来找去，尧又把目光聚焦到许由身上。得知帝尧要来访他，许由便躲走了。恰巧啮缺碰到他，问其缘故。许由答：“尧这个人啊，轰轰烈烈实行仁义……这种想用一个人的决断来使天下获利的事，不过是一刀切罢了。尧只知道贤人可以利天下，而不知贤人也可以害天下。”过了一段时间，帝尧又到沛泽之中去拜访许由。尧对许由说：“太阳出来了，火把还不熄灭，不是多余的吗？大雨下过了，还去浇园，不是徒劳吗？作为天子，我很惭愧，占着帝位很不适宜，请允许我将天下嘱托于先生。”许由说：“你治理天下，已经升平日久，既然天下已经治理好了，还要让我代替你去作一个现成的天子？鹪鹩即使在深林里筑巢，也不过占上一枝就够了；鼹鼠就是跑到黄河里去喝水，也不过喝满肚子就够了。你还是回去吧！”许由拒绝了帝尧，连夜逃到箕山之下，耕田而食。

以为许由谦逊，尧又派人请他做九州长。他听后更是烦恼，匆忙到颍水边掏水洗耳。巢父正好牵牛去河里饮水，知其原因之后，语带讥诮地说：“你如果隐居深山，不在世人面前招摇，又有谁会来打扰你呢？现在你这样做，不过是故作清高，沽名钓誉罢了。我还怕这水被你污染，牛喝了会害病呢！”说完，便牵牛到上游饮水去了。许由听了很惭愧，遂深隐，终身不为名利所扰，死后葬在箕山。

唐朝有个补太学生，叫田游岩。他漫游天下到达箕山，拜访许由墓后，竟然在许由庙的东边修建了房屋，居住下来，自号“许由东邻”，频召不出。一次，高宗皇帝游幸嵩山，派人给他母亲送了一些衣物医药。择日，高宗亲自登门，田游岩穿着乡民粗布衣服拜见皇帝，听皇帝垂询。“我寻得了你，就像是汉朝寻得了商山四皓。”高宗皇帝很高兴，命将其家属迁到帝都，拜其为崇文馆学士，后又进太子洗马，并亲书“隐士田游岩宅”，贴其门上。高宗做足了爱才用贤的文章，田游岩也赚足了面子。东施效颦，终是形似而神韵不至。若是碰到聪慧的巢父，不知会说出什么样刺耳的话来。

箕山之巅，衣袂鼓荡，止不住有飘飞的仙意。许由墓与整个山势浑然一体。或许，他已经融入了这座山，成为这座山有声无声的天籁的一部分：一茎草，一缕风，一弯虬枝，一块山石。他之所以成为高贤隐士，是因为他的清醒。“清醒”是条宽深的河流，或者一座险峻的大山，可以望见，有时却永远不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