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独具
施修兴
一
但凡灵秀之地,必有奇观异景。淮阳太昊陵侧旁的松柏造型公园,可堪盛名。
信步造型公园,松柏夹道,绿草如茵,园中套园,曲径通幽,别有洞天。看那六角凉亭,未用一砖一瓦、一椽一柱,却是飞椽斗拱、气势恢弘。望那步步高塔,一步一阶,层次分明,直上云端;更有“直升机”凌空盘旋、“火车头”呼啸而过;“擎天柱”拔地而起、“绿宝塔”巍然耸立;细数其他,“双龙戏珠”、“百鸟朝凤”、“猴子”打伞、“孔雀”开屏、“双熊”嬉戏、“沙驼”望饮、“汽艇”出海、“金蛇”窥雀、“虎”啸天空……高者丈余或数丈,低者尺余或数尺,个个形神兼备、妙趣横生,堪称艺术大观园!
这造型公园的奠基者,王月惠是也。
王月惠,1923年生人,淮阳王花园人氏,一生酷爱园林艺术,怀有一身剪枝技艺。1957年,淮阳人民政府高瞻远瞩,欲毗邻太昊陵建一座人民公园,以衬托太昊陵。王月惠身怀绝技,自然就成了首批人民公园建设者。
说王月惠,必说其父王殿一。王殿一自幼喜爱花草鱼虫,曾给时任河南省督军吴佩孚当过花匠,后入南京总统府做花工。1949年,蒋家王朝气数殆尽,逃亡台湾前夕,老蒋欲带王殿一,被王殿一口回绝。王殿一决然回到王花园,在自家庭院养起花草。王殿一兴趣广泛,养花种草、修剪造型,无所不能。三亩大的庭院,经他一摆弄,满庭的奇花异木,精美绝伦。被人们称之为王家花园。当王殿一得知政府要建人民公园,且依傍太昊陵时,喜不自禁。遂联系政府,要捐出自己辛苦多年培育的所有植物造型。怎奈王殿一年事高迈,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将此心愿托给儿子王月惠,要王月惠专心致志,完成造型移植工作,参加建设人民公园。
那年,王月惠已过而立,正踌躇满志。父亲心愿,亦是他心愿。事实而言,王月惠之剪枝技艺,虽受父熏陶,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邻人听闻王家捐园之事,多有不解,质疑王殿一。你数年心血,舍得?政府给你不少钱吧?王殿一笑答:若论舍与得,当年在总统府,老蒋厚禄,我未必伺奉,照样炒他鱿鱼。今人民政府,万民拥戴,我分文不取,造型移植,是为羲陵添彩,我王家荣幸之至矣。有人便又质问王月惠:你父老矣,糊涂,你也愿意无私捐献?王月惠坦然作笑,说:我王家这些植物造型,多是父亲心血所至,父亲无私,我岂敢违拗。再说,这些造型,多以松柏为主,而松柏之木,本该归属于陵庙之地。太昊陵是甚地方?始祖安眠之地,四面风水,八方灵秀。能移植过去,与陵为邻,又依附于陵,如人归故里,鸟归山林,幸甚!父子同言,再无人质疑。
于是,王月惠不辱父命,谨小慎微,精心移栽。历时三年,方把王家花园内所有花草和植物造型全部移植(移植造型包括六角亭、金字塔、虎啸山林、飞鹰展翅、猴子打伞、金鸡独立、沙漠之舟……计30余种)。
许是天意使然,至1960年,当王家花园诸多造型移植完毕。王殿一突然提出要一睹人民公园新貌。王月惠便扶他来到公园,一览新貌,看到自己辛苦制作的这些造型终于有了更好的归宿,王殿一含笑而归。回家不久,无疾而终,八十有二。
王殿一弥留之际,这般嘱托:吾儿月惠,到了人民公园,即为人民公仆,定要本本分分、兢兢业业,把公园建好,把剪枝技艺发扬光大,不可给王家丢脸。王月惠聆听遗嘱,频频点头。
二
王月惠爱植物,胜过爱自己的孩子。自王家花园的花木造型移植过来之后,王月惠如影随形,亦搬至公园侧居,成了第一批建园人员。
在人民公园,王月惠铭记父训,不敢有怠,每日起早贪黑,全心扑在公园的建设中。
人民公园,原是一片废地,沟壑纵横,杂草蓬生。得王家造型点缀之后,已有几丝生机,添些许灵性,亦渐具公园形态。
然公园面积较大,区区几十个植物造型,难具规模,不成景致。但王月惠却是心中窃喜。原在王家花园,巴掌之地,才华不得施展。今广阔公园,正可一展身手。于是,王月惠置身公园,思绪万千,脑海里一幅人民公园的美丽画卷渐渐形成。遂请求公园管理者(当时称太昊陵文物管理所,下称文管所),表达自己建设公园之急切心愿。文管所领导问:有具体实施方案吗?有。王月惠肯定地回答。领导说:拿来我看。王月惠憨厚一笑:都在我脑子里。
王月惠心中的公园,非一般意义上的公园。一般的公园,无外乎亭台楼榭、花鸟鱼虫、奇花异木,互为依托,交相辉映。王月惠心中的公园,自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那就是:亭不用椽柱,坊不见砖瓦,鸟不会飞翔,虫不能爬行,且形神兼备,惟妙惟肖。
于是,王月惠便向文管所领导描述自己所思所想。领导听闻,仍是不解,质问王月惠:怎个与众不同?王月惠胸有成竹说:淮阳人民公园,大至亭台楼榭,小到花鸟鱼虫,一切元素,皆可用植物造型来表述。领导疑虑重重,说:这是人民公园,成败须向人民交待的,不可有半点闪失!王月惠信誓旦旦:有始祖作证,我向毛主席保证,给我三年时间,公园初具雏形;五年时间,渐次成熟;十年之后,人民公园,必然天下独秀。
用植物造型来表述一座公园,绝非易事。正常情况下,塑造一个造型,须精选植物,合理栽植。等植物成活之后,方可进行揉编,施以捆、绑、扎、捏、剪等手段,先具雏形,后循序渐进,直至成型。一幅作品,少则二三年,多则五六年,甚至十几年。而一个公园,近四万平方米,没有二三百造型,谈何圆满。
夸下海口,王月惠便扑下身子,携手马腾飞、刘华轩、张树梅、赵桂民、张金山等(时为文管所工作人员,公园建设中,成为王月惠得力助手,各身怀绝技),竭力而为。一边精心呵护移植过来的造型,一边着手实施新造型发展规划。
按照自己的设想,王月惠一头扎进造型发展中。欲发展新造型,必先植树,挑选树种是关键。造型不同,对树种的要求不同,栽植的方式亦不同。形体高大的造型,须精选树干挺拔、枝繁叶茂之树;精小的造型,不但要看树干的粗壮,还要看枝干的走向,以便顺势而为。对横卧式的造型,须密植树种,结帮搭伙,相互依附,攀延而成。三年的时间,累计栽植刺柏、侧柏、黄杨等树种两千余株,规划新造型一百余个。
王月惠规划植物造型,一凭天赋,二凭对新中国的热爱。规划之中,他把对祖国的一片赤诚,融入每幅作品。新中国刚刚成立,如巨龙屹立于世界东方,他便把对龙的景仰融入规划之中;他没去过北京,没看过天安门,却对北京天安门无限向往,便把对天安门的景仰融入到规划当中;社会主义建设如火如荼,他便又规划设计了飞机、火车、轮船等造型,以示祖国蒸蒸日上,欣欣向荣。
1963年初,一位县领导视察人民公园,见满园的植树,这里密密麻麻,那里稀稀松松,高矮不等,交错无序,甚为不解,问王月惠:你搞的什么名堂?王月惠面带微笑,指着一棵挺拔的刺柏和一个黄杨树,向领导解释:现在它们是两棵不同的树种,再过两年,它就是一个“青龙戏珠”。又指向一片栽植成方形的侧柏说:现在它是一个长方形,再过几年,它就是“北京天安门”;然后,又指向一棵树干弯曲、枝杈偏长的柏树说,现在看它其貌不扬,再过几年,它就是“百鸟朝凤”。领导听罢,方明白王月惠是精打细算,用心良苦。然后,拍了拍王月惠肩头,说:若真如你所言,我代表全县人民先谢谢你!
三
实施造型制作,须待植物成活且长势旺盛后,方可进行。王月惠制作造型,没有图纸,不用方案,一招一式,全在脑海。王月惠做的第一个造型:天安门。动手之前,同事刘华轩问:见过天安门吗?王答:没有。又问:天安门城楼高有几丈?上有几椽几柱?门洞多宽?你知道吗?王答,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王月惠说:我见过图画啊!于是,天安门造型,在一片怀疑的目光中开始制作。设计天安门造型,共植刺柏十六株。十六株刺柏,相辅相成,互为衬托,方可成其规模。众目睽睽之下,王月惠手持剪刀,去杂留用,疏密补漏,绑扎结合,几天功夫,一座天安门造型赫然耸立于众人眼前。刘华轩等目瞪口呆,遂找来一学生课本,照图比对。一比对,刘华轩等无不伸出大拇指,说:真像!然,王月惠却摇头,说眼下这形态,仅限于形似,尚缺少神韵。若再有三五载,等枝叶繁茂,框架完成,骨肉丰满,方得完美。但不管怎样,还是有人惊呼:再过三五年,我们就能看到真正的天安门了!那个时代,看到天安门是每个人的最高梦想。
天安门造型的成型,于王月惠而言,只是他事业的开始,于其他人而言,却是一种无言的激励。当时文管所职工十余人,刘华轩首当其冲,表示愿意追随王月惠,学习剪枝技艺。随后,张树梅、赵桂民、张金山等,亦誓言加入人民公园建设大军,拜王月惠为师,学做植物造型。王月惠心系公园建设,以发展新造型为主,以授业带徒为荣。当时,凡文管所职员,只要热爱人民公园,热爱园艺事业,来者不拒。自此,一边带领大家制作各种造型,一边将家传的剪枝技艺无私传授。
按王月惠所言,造型制作,无外有三点:一是热爱,对园艺事业怀有敬畏之心;二是心细,万物皆有灵性,须用心观察,仔细揣度,内化于心;三是手法,制作任何一个造型,须精选树种,观其形、尽其材、量其用。然后合理栽植,促其茁壮,适时而作,再以枝为骨、以剪为线,施以绑、扎、拉、揉、编等手段,循序渐进,或二三年,或四五载,方可成就。此三点,缺一勿为,否则,便是糟践植物生命,亵渎园艺事业。
因着天安门造型带来的欢欣鼓舞,之后的一段时间,蒙古包、百鸟朝凤、火车奔驰、孔雀开屏、金蛇窥雀、青龙戏珠、长颈鹿鸣等,以及一些富含伏羲文化元素的泥泥狗造型,相继完成。虽只初具雏形,但公园面貌大为改观,一派盎然之象。文管所领导甚喜,说:公园建设,有王月惠挂帅,必定完美!
四
每一个造型,从构思到修剪,到揉编,到绑扎,王月惠如医扶伤,望闻问切,事必躬亲。王月惠深知,欲使每一个造型达到形神兼备,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有闪,必定是慎之又慎。若其中一个环节出现偏差,再行修补,费时耗力,难矣!首次设计的一百余个造型之中,有个飞机造型,宽4米,长6米。因造型较大,难度亦强,特别是选取树种,十分讲究,可谓精挑细选。然在揉编之时,一学员急于求成,一不小心,折了一枝。而那一枝,正好是制作飞机侧翼的必然用材。王月惠见状,心痛至极,吼了一声:你把它弄折,还不如把我的臂膀弄折呢!一时间气氛严峻,大家紧张兮兮。但心痛归心痛,王月惠知道,大家愿意跟随自己学做造型,已是难能可贵,一差二错,在所难免。然后,走近那学员,拍了拍其肩膀,说:没事、没事,我是一时性急,语气重了,咱们慢慢给它补上便是。又说:等这架飞机修好了,你小子就驾驶这架飞机怎么样?大家闻言,便相视而笑,继续干活。
之后,王月惠对该刺柏进行了促壮处理,等来年再行修补。
王月惠塑造造型,讲究源于自然、表现自然。而造型手法,强调以剪为线,以枝为骨,编揉兼济,循序渐进。而对每一个新的造型,就像对待一只只羽翼未丰的雏鸟,精心呵护,春上施肥促长,夏来防虫除害,秋至捆扎揉捏,待寒冬之季,植物进入休眠,水分减少,正可实施精修细剪。一年四季,不敢有疏。
历时八载,一百二十余个造型相继完工。细数造型品类,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水中鱼蟹,应有尽有,可谓一园景致,包罗万象。
而此时再看公园。满眼尽绿,生机盎然。不少市民纷纷走进公园,感受公园之变化。也是自此开始,人民公园成为人民群众赏景、观光,休闲之地。
某一日,一地区领导来视察工作,走进公园一看,顿觉耳目一新,情不自禁地向随行人说:羲皇故都,大美淮阳,真是人杰地灵矣!来到这里,想看天安门,天安门就在眼前;想乘飞机,可马上起飞,翱翔天空;欲坐火车,即刻车轮滚滚,奔向远方。很是了不起啊!王月惠正在旁边做一个“乌龟赛跑”的造型,闻言走了过来,一看,竟是原来县里那位拍过他肩膀的领导,甚为激动,遂打个敬礼说:请领导检阅!那领导看见王月惠,比之当年,精瘦许多,马上握住王月惠的手,问:你怎瘦成这般模样,莫非累的?王月惠作笑,说,只要领导满意就行,还是检阅一下吧。领导便又拍王月惠肩头,并附耳轻言:检阅个甚,你这脑袋瓜子,比谁都灵,几年的光景,你就弄出这般景致,已超出我的想象,真是绝了!王月惠却憨厚一笑说:领导眼前的景致,尚是雏形,还不足为赞,若再过几年,你来时,必是另一番模样。领导惊异:你是说我来早了。王月惠点头。领导说:你这个王月惠,总是留一手。现一言为定,再过几年,我必定还来,可别让我挑出毛病。王月惠立正作答:定不会让你失望。
五
植物造型制作,不同于商品制造。商品制造,造出甚样,便是甚样,永不变形。而植物造型,因其是植物,时刻都在生长,长则变,变则脱形。所以,植物造型,维护(修剪)最是关键,不敢松懈延时,否则前功尽弃。
所以,公园建设,既要发展新造型,又要维护保养原来的造型。而维护保养造型是重中之重,耗费人力物力最大。按王月惠之言,造型之精美,三分制作,七分保养。可见,造型愈多,保养工作强度愈大,王月惠肩上担子愈重。
王月惠深知,偌大公园,非是一己之力可以扛鼎。所以,在造型制作和保养中,极力培养新生力量,以传承剪枝技艺。
王月惠授业,不问出身,不讲年龄,只讲缘分。公园建设十余年,除刘华轩、张树梅、赵桂民等,又有于天振、陈影、朱琳、谢东梅、钱德明、马书喜等,相继追随,学习剪枝技艺,虽不达炉火纯青,但个个精进。
众徒之中,唯有王廷林、王绿梅、于天振、袁芳静、王福技艺出众,皆能独当一面。王月惠曾说,学习剪枝技艺,除了缘分,关键还在个人天赋。王月惠有五个儿女。五个儿女中,有剪枝天赋者,三子王廷林,四子王廷安,小女王绿梅。王廷林,聪明好学,一点即会(后被周口人民公园聘为园艺师)。王绿梅虽为女儿身,其天赋不逊三哥廷林。兄妹合作,创作出不少经典造型。最令王月惠欣慰者,当数其孙王福(王月惠二子之子)。王福少小顽皮,但生性好学,时常跟随爷爷,形影不离。受爷爷熏陶,十岁时就拿起一把剪刀,学作爷爷的样子,给爷爷打下手。十五岁,便能把剪刀使得虎虎生风。十六岁那年,王福突然问爷爷:我能自己做一个造型吗?王月惠喜出望外,说:可以啊,这人民公园就是你的舞台,只管做来。于是,王福撇开爷爷,自己挑选一株刺柏,对着刺柏前剪后拉,左揉右编。其身形不高,却颇具匠人风范。仅三天时间,一个“雄鸡高亢”造型,栩栩如生,呈现眼前。王月惠大喜,说:福,你还能做什么造型?王福无所畏惧,一口气报出十几个动物名字来。王月惠喜不自禁,鼓励王福说:爷爷这把剪刀就交给你了,大胆去做。于是,王福用一个月的时间,先后做出了骆驼、海狮、海豹、蓬塔四个新造型,个个完美。王月惠看着孙子的杰作,竟然捋起胡子,说:我王家剪枝技艺,后继有人矣(后,王福被人们称之为王家剪枝第四代传人)!
王月惠经营人民公园,除大力发展植物造型外,重在营造氛围,提升内涵。各种植物造型之间,又进行巧妙设计。1961年春,造型区南侧,自生一株杨槐,主干高约三十公分,上分生三杈,很是茂盛。王月惠静观其形,苦思冥想,一则爱情故事油然而生。遂从三杈处一撕为三,直至地面。然后对其进行包扎、疗伤、促长处理。待三年之后,其树伤愈,日渐粗壮。酷似三个小人并足而立。王月惠便问学员马书喜、刘德:你们看它像什么?二人摇头,说看不出来。王月惠说:像不像是一对夫妻并足而立?马书喜说:夫妻都是二人,这里是三个,不像。王月惠遂将中间一枝,齐腰一刀,说:这下像了吧?刘德说:老师为何砍去一枝?且又留下半截?王月惠笑说:这一枝是第三者插足,第三者插足是没有好下场的,但罪不至死,所以,留下一截,以警醒后人。二人顿悟。自此,爱情树造型,应运而生。
王月惠识字不多,却爱颂古诗词,最喜“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诗句。一日,突发奇想:既有爱情树,怎少连理枝?于是,在新造型区南侧,植下四株法桐,促其茁壮成长。五年后,四株法桐,枝杈交错,连成一片。其中两枝,交臂而生,长势最旺。微风吹拂下,枝叶摇摆,两枝相互摩擦,如情人亲昵。王月惠经过几度观察,随脱口而出:有了!学员于天振问:老师,什么有了?王月惠说:连理枝有了。于是,命人搬来木梯,亲爬上去,将两枝因摩擦而伤皮肉的枝干捆绑一起。几年之后,两枝杈便生长一处,似情人牵手,形影不离。自此,连理枝造型,成矣。
后来。王月惠又几多设想,设计创作了伞形槐、万姓同根树等多个名木造型,使得人民公园不仅造型别致,内涵也日渐丰富。
然,这般绝美景致,那位从县里升至地区的领导,不幸作古,未能鉴赏。倒是中央电视台来了一个摄制组,对公园之造型一通拍摄。然后在《九州神韵》栏目,以《松柏造型天下奇》为题,进行报道,引起园艺界不小轰动。
再后来,穆青(时任新华社社长)专程来淮阳,予以采访。祖国之大,奇山异水,趣闻轶事,能得穆青社长垂青者,绝非等闲。穆青走进公园,满眼里奇异景象,心旷神怡,脱口而出:了不起!遂问一游客,淮阳造型公园好看不?那游客爽朗而答:我走过大江南北,阅过无数公园,从未见过如此美妙景致,太好看了!穆青便又找来王月惠,见王月惠身瘦如柴,面色黝黑,不肯相信他便是公园奠基之人。便问王月惠:这一园的造型,都是你的杰作?王月惠竟然摇头,说:我只是参与其中,不敢邀功。穆青便又抓起王月惠的手看,见满手老茧,粗糙无比,相信了,遂投以钦佩的目光,说:匠心独具,匠心独具矣!王月惠听到溢美之词,却抬手指了指旁边高大的伏羲陵墓,说:始祖长眠于此,我所做的这些,给陵墓添点色彩而已,不值一提。于是,穆青让人找来纸笔,欣然题下“淮阳独秀”四字。然,题过之后,穆青顿觉“淮阳”二字,地域狭隘了,应为“天下独秀”。怎奈,墨已泼出,不好再改,权且如此吧!
后记
光阴荏苒,岁月无情。1986年,王月惠积劳成疾,丢下他辛苦经营了整整三十年的松柏造型公园(后因穆青题词,改名独秀园),离开了人世。
王月惠弥留之际,把儿子王长林、女儿王绿梅、孙子王福等人,叫至跟前,复述了父亲王殿一当年留给他的遗嘱:你们都是公园建设者,定要本本份份,兢兢业业,把公园建设得更好,把剪枝技艺发扬光大,不可给王家丢脸。然后命人唤来于天振、袁芳静等人,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盯着大家看。于天振热泪盈眶,说,老师有话请讲。王月惠只言一语:天下独秀,拜托你们了!闭目而去。
之后,王绿梅、王福、于天振等人谨记遗嘱,化悲痛为力量,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之后的几年里,刘华轩、赵桂民等创作了骆驼、牛、狗、猪等造型;袁芳静、于天振、王绿梅、王福等创作了龙牌坊、十二生肖等造型。同时,在造型制作中,以老带新,大家言传身教,又带出杨玲、王玲、陈伟、张春生、郑小忠、万秀芝、陈培涛等一批造型修剪能手。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淮阳人民依托太昊陵和松柏造型公园,大力发展文化旅游事业,通过加快基础设施建设,增加文化内涵,完善服务功能,实施精细管理,开展优质服务,历经十余年艰苦创建,于2007年被国家旅游局挂牌4A级旅游景区。
搞文化旅游,一要文化丰厚,二要赏心悦目。伏羲文化的厚重,自不必说,而景区的赏心悦目,再次向园艺师们提出了更高要求。——发展新造型,丰富新内涵,摆上新的日程。
黄新义、于天振、王绿梅、王福、杨玲、任全生、王文龙等一批得过王月惠剪枝技艺真传的园艺师,继承传统,携手共进,踏上了新造型发展的又一征程。
2009年,有关部门从文化旅游高质量发展的角度考虑,要求黄新义(时任园林绿化股股长)带领大家,在保养好传统造型的基础上,再发展一些特色鲜明、内涵丰富的造型。指着午朝门里左右两侧(各有四株刺柏)八株刺柏,问黄新义:能否做成两个亭子?
黄新义知道,一个造型的完成,是从小到大、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耗时几年,甚至十几年。对大树造型(树高十米以上,树龄40年以上),王月惠老师亦不曾有过尝试。然,黄新义是个不肯轻言放弃的人,遂找来于天振、袁芳静、王绿梅等人,研究制订造型实施方案。决定把传统的造型修剪技艺和现代园林艺术手法巧妙结合,实施一次成型。最终,历时半年,两座高约十米的重檐四角松柏造型凉亭,完美呈现,创大树造型先例。
尔后几年,黄新义带领大家又先后完成四角双层亭子4座、单层六角亭子3座、松柏长廊30余米、松柏龙墙200余米、松柏楼牌坊2座、80米法桐绿廊一道,个个精美,传承并发展了植物造型剪枝技艺,亦使得松柏造型公园气象更新。那两座重檐四角松柏造型凉亭,于2014年获省科协科学技术普及成果二等奖。
2018年,松柏造型剪枝技艺申报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黄新义、袁芳静、于天振、王绿梅、王福、任全生、王文龙等人成为松柏造型剪枝技艺的重要传承人。
谈及下一步造型发展,他们更是满怀期待,个个跃跃欲试,坦言:如果再规划建设一个新造型园,定不辱使命,亦有信心、有能力、有智慧,为羲陵添彩,为旅游助力,为周口争光。②8
(作者简介:施修兴,男,汉族,1969年出生,河南省作协会员。周口市淮阳区人。作品发表于《钟山》《长城》《清明》《莽原》《天津文学》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