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河南省周口市中心城区的关帝庙大门前,望着对岸滨河公园的花红柳绿,望着一拨拨悠然晨练的人,望着河堤上隐约可见的大铁牛……我蓦地忆起当年陪父亲来关帝庙游览途经那儿的情景,不禁感慨万端。
真快啊,转眼32年过去了!那时,我在周口市电台上班。一天,我领着刚从老家过来的父亲闲逛。走到大铁牛旁,老人停下脚步,发出一阵赞叹:瞧,这牛多高多壮多有力,恐怕大山也能拉得走呢!想不到,咱乡下家家养黄牛,这儿也是河坡卧铁牛、岸上塑耕牛,大周口可是城里乡下都“牛”了!怪不得它发展得这么好——路修得这么宽,楼盖得这么高,光桥就架起两座,还建有气派的大水闸,真不愧“小武汉”的名号!
其实,当时周口的城市建设刚驶上现代化的快车道。没高铁,没航运,也没高速公路,更没飞机场,所谓的高楼,也仅仅五六层。滨河公园倒建起来了,但河水污染、空气污浊,没人肯来游玩。但在父亲眼里,周口已经变化得够快够理想了。可不是嘛,他早年曾来过这儿,看到的街铺路窄房低,河上只有一座“老洋桥”,大概怕碾压坏了,还不许牛拉的木轮车通过。相比之下,他当然认为周口今非昔比,只有当时的周口才配称“小武汉”!
老人家没逛过关帝庙,他哪儿知道,周口200年前就是闻名遐迩的商埠,前人称其“小武汉”并不为过。
一个城市的建筑状况,往往最能体现它所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普通的乡村或集市——如果不是仙府圣地、名山重镇,断难建起规模宏大的寺庙道观。而周口关帝庙占地面积达20余亩,三进的院落,结构布局恢宏严谨。且不说前院的大殿、中院的春秋阁、后院的戏楼多么雄伟壮观,仅上面精美绝伦的雕刻,就令人叹为观止,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工和银两。关帝庙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理所应当。可别忘了,关帝庙的原名为“山陕会馆”,是当年山西、陕西客商集会议事之地。类似的建筑还有安徽会馆、两湖会馆等十余处,可见那时的周口已经相当发达了。据史料记载,清初,随着战乱停息、社会稳定,地处沙河、颍河、贾鲁河三川交汇处的周口,得益于漕运的便利,由原来零散的村落迅速崛起。乾隆年间臻于鼎盛,发展成了周围十余里、人口20万的商业重镇。可惜好景不长,到清朝晚期,官场腐败,战乱迭起,众多会馆毁于兵燹,关帝庙也被糟蹋,连大殿都成了马厩。
毫无疑问,新中国的成立,尤其是上世纪60年代周口行署的建立,又使周口焕发了生机。但是,伴着公路、铁路的增多,周口漕运的优势丧失,要让周口重现“小武汉”的辉煌,谈何容易!然而,周口人真像父亲说的,“牛”啊!牛就牛在他们脚踏实地,不投机、不偷懒、不唱高调,只扑下身子,瞄准目标奋力耕耘。改革开放初期,周口农村就实行了土地承包,家家养起老黄牛,很快摘掉“穷帽子”,被新闻大家穆青当作率先脱贫的典型,写成长篇通讯《赶着黄牛奔小康》,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城里的周口人则抓住国家大发展的“天时”,努力开发自身的“地利”,改造街道、建设市场,在重振昔日商埠的雄风上做足了文章。12年前,我退休随儿子迁居首都时,周口已经有七一路、八一路、交通路、建设路等8条主干道,纵横交织,贯通全市;新建的商贸市场,吸引方圆数百里的客商;恢复沙颍河航运的建设大戏擂鼓开场,一个现代版的“小武汉”呼之欲出!
12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浪花一闪,然而,12年后的今天,周口却变得连我这个“老周口”也不敢相认了。当年离开时,虽然知道周口乘上了时代发展的快车,面貌在迅速改变,但毕竟远离江海和铁路主干线,比起交通发达的城市来,仍然给人一种闭塞、偏僻之感,我认为它很难实现跨越式发展。哪承想,仿佛一夜间,周口不仅重现了历史的荣光,成为河南省最大的内河港口——2017年投运的周口中心港,开通国内国际集装箱航线24条,千吨级的货轮来来往往,一片繁忙,而且高速、高铁、飞机场接续建设,组成集空运、陆运、水运为一体的立体交通网;同时,良好的创业环境,还吸引了华为、富士康、国家电投、大唐风电、中粮集团、益海嘉里等国内外知名企业来此投资办厂。一个现代化的“小武汉”,如喷薄的旭日,一跃出现在中原大地上!
市容、市貌和市民的生活质量也大大改观。不只是河水变清了,滨河公园真正成了人们锻炼、休闲的地方;不只是旧居民区的老设施得到了优化,位于城东部的临港开发区里,一幢幢20多层的高楼拔地而起,和我身边的关帝庙遥遥相望。如果说关帝庙是昔日周口的地标,从中可以看出一个商业重镇曾有的繁荣,那么今天的临港开发区就根植于其上,是关帝庙继往开来的升级版,昭示着周口新时代发展的方向和前景。可以预测,未来的周口一定能够“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胜利到达理想的彼岸。因为周口赶上了国家复兴的好时代,因为它的基因里饱含优秀传统文化。相信,如今的周口人都会读出商业会馆里供奉关帝的深意,自觉地用关公的“忠”“义”之德,规范自己经商谋事的言行。一个城市有了守正创新的市民,什么样的奇迹不能创造呢?
“嘟——嘟——”突然,远处传来轮船的鸣笛声,我的思绪被打断了,举目望去,只见左前方大庆路桥下,一艘货轮正缓缓前行。不知为什么,我听着那“嘟——嘟——”声和牛叫的“哞——哞——”声音调那么相似!我油然想起父亲当年站在大铁牛前发出的感慨,也不禁暗暗地赞叹:“‘牛’啊,我的家乡!”
(转自《人民周刊》202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