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金堂：为黄河立传的周口农民作家（文脉悠长·周口文化人物）

冯金堂部分作品

人物简介

冯金堂（1922—1968），河南省扶沟县人，出身贫寒，仅读四年小学便辍学；1938年因黄河花园口决堤，随家人逃难至陕西；1946年返乡，参加黄河大堤堵口工程；1948年淮海战役期间，投身支前工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担任村文书并加入剧团，开启创作之路。1957年至1959年，他完成35万字长篇小说《黄水传》，以章回体形式展现黄泛区人民的苦难与抗争。该作品成为新中国成立后首部以黄河为题材的长篇巨著，为黄泛区留下珍贵历史记忆。

栏目顾问：顾之川 策划：王健

□记者 王锦春 付永奇

苦难生活铸人生底色

1922年7月，冯金堂出生在扶沟县崔桥季历岗村一个贫苦农家。一家七口挤在破旧的土屋里，全靠父亲租种的几亩薄田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打小身子单薄，却有股子机灵劲儿，记性尤其好——村口老人讲的三国故事、民间传说，他听一遍就能复述得有模有样。在旧社会，穷人家的孩子认字是奢望，但冯金堂揣着一颗求知的心，常悄悄跟随地主家的孩子去学堂旁听。先生见他蹲在窗外听得入迷，提问时又对答如流，心生怜惜，破例免了他的学费。从此，土坯垒的课桌边，多了一个攥着粗毛笔、眼里闪着光的瘦小身影。

命运的打击来得突然。1933年，兵荒马乱，11岁的冯金堂在放学路上被流弹击中，不得不辍学养伤。这一养就是三年，他便在这般苦熬中“充电”——把从学堂借来的《三国演义》翻得卷了边，还托人借来更多旧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就猜，故事看不懂就反复琢磨，他慢慢对“写故事”生出执念：“要是能把身边人的苦乐写下来，该多好。”

1938年，为阻止日军西进，蒋介石下令扒开黄河花园口大堤，滔滔黄水吞没了无数百姓的家园。冯金堂一家随逃难的人群，跌跌撞撞逃到白潭。为了糊口，父母摆起小茶摊，他则帮着招呼客人、挑水。可安稳日子没过几天，日军的轰炸又让白潭成了险地。父亲设法弄来一条小木船，在贾鲁河上摆渡难民。冯金堂帮忙撑船，冰冷的河水溅湿裤脚，他却始终稳稳扶住船舷，将逃难的乡亲送到对岸。尽管自己也吃不饱，他还常将窝窝头分给更困苦的人。乡亲们都说：“冯家这娃，心善得很。”

1941年，无法在家乡谋生的一家人逃荒到西安，冯金堂在火车站附近拉起人力车。他力气不大，却格外勤勉，每天天不亮就出车，直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正当他好不容易能挣钱补贴家用时，却又遭横祸——一次送货时被卷入冤案，关进了监狱。狱中虽受尽折磨，他却始终梗着脖子不认罪：“我没做过的事，死也不认！”所幸真凶很快落网，饱受折磨的他才得以拖着病体出狱。

生活总算在1944年有了转机。冯金堂一家一路讨饭来到麟游县黄陇山，他先是在九成宫做杂役，因能识字、会算账，没多久就当了账房先生。这年冬天，他因救了一位保长而成为保长所管辖学校的一名教师。教学期间，他认识了同样在此教书的保长之女袁小芳。两人聊起书本、家常，越聊越投缘，很快结为夫妻。妻子的温柔体贴，让他漂泊的心有了归宿；而与孩子、家长的日常接触，也为他的生活增添了更多暖意。

1946年，思乡心切的冯金堂带着妻子回到家乡。此时的中原大地，正迎来新的希望。他响应号召，参加黄河大堤堵口工程。在冰冷的黄河水里，他和乡亲们手挽手筑起人墙，凭着过人的水性和韧劲，成了“合龙门”遇险事件中少数从洪水中脱险的人。1948年11月，淮海战役打响，他担任扶沟县包屯担架队大队长，在枪林弹雨中抢运伤员。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他亲眼目睹人民子弟兵为老百姓舍生忘死，心里越发明白：“好日子是拼出来的。”

由于表现积极，他后来当了村文书，并加入业余剧团。上台演戏时，看着台下乡亲们的笑脸，他便萌生强烈的愿望：“我要把这些真真切切的日子，写下来给更多人看。”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更多人和事，对农村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开始尝试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写下来。从此，他经常在煤油灯下苦思冥想，写了改，改了写，虽然文笔稚嫩，但每一字每一句都饱含着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改变现状的渴望。

投稿受挫仍初心不改

1951年，冯金堂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把写好的剧本《改嫁》寄往《翻身文艺》（后改名为《河南文艺》）编辑部。剧本写的是村里寡妇赵月梅的故事——她想再嫁，却被封建礼教束缚，最终在乡亲们的支持下勇敢追求幸福。这些情节都源于他亲眼所见的农村事，字里行间全是真情实感。

投稿后，久久未收到回信。冯金堂心里打鼓：“是不是写得太土了？”他把剧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没底气，甚至想把稿子烧了。妻子劝他：“写得好不好，总得等个信儿，别这么快就灰心。”就在他几乎放弃时，一封来自《翻身文艺》杂志社的信像一缕阳光照进他的生活，让他重新燃起创作的火焰。

写信的人是编辑郭力。在审阅众多来稿时，郭力被《改嫁》中朴实的情感和真实的生活气息所吸引。尽管剧本存在一些瑕疵，但她看到了冯金堂潜在的创作才华和对生活的深刻洞察力。于是，她给冯金堂回信，不仅指出剧本中存在的问题，还鼓励他继续修改完善。

郭力的回信对于冯金堂来说，宛如一场及时雨。他如获至宝，反复阅读信中的内容，仔细琢磨郭力提出的每一条意见，对剧本精心修改。他深入生活，继续观察、体悟，不断丰满人物形象，打磨情节细节。修改的过程是艰辛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需要认真斟酌。冯金堂不辞辛劳，日夜奋战。他时而陷入沉思，思考如何更好地表达人物的情感；时而奋笔疾书，将心中的想法化作文字。在这个过程中，郭力始终给予他关心和支持，通过书信与他交流，为他答疑解惑，并帮其理清创作思路。

1952年春，冯金堂揣着攒下的几块钱，步行去百里外的开封拜访郭力。当这个穿着补丁衣裳、脚磨出血泡的农民出现在编辑部时，郭力又惊又喜。她拉着冯金堂坐下，手把手教他查字典、学拼音，还把自己的《水浒传》《李有才板话》送给他，并对他说：“多读书，多扎根生活，你能写出更好的东西。”在编辑部的五天里，两人聊写作、聊生活。郭力的耐心指导，让冯金堂心里亮堂不少。这次开封之行，不仅让冯金堂掌握了基本的写作技巧，更坚定了他追求文学梦想的决心。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冯金堂终于完成剧本修改。当他再次将稿件寄给郭力时，心中既充满期待，又有些许不安。幸运的是，郭力对修改后的《改嫁》非常满意，认为其在主题思想、情节结构和语言表达上都有很大的提升，颇具艺术价值和现实意义。剧本最终发表于1952年第29期的《翻身文艺》。当冯金堂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刊登在杂志上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这是他创作生涯的第一个重要成果，也是他与郭力共同努力的见证。不久，省文联发展冯金堂为《河南文艺》通讯员，这进一步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坚定了他的写作信心。

此后，冯金堂与郭力始终保持密切联系。郭力鼓励他深入生活，挖掘更多创作素材，不断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多参加文学活动，结交文友，拓宽人脉。在郭力的影响下，冯金堂的创作视野更加开阔，创作风格也逐渐形成。他开始尝试创作不同类型的作品，包括小说、通讯等，取得不俗的成绩，逐步从一位默默无闻的农民，成长为有影响力的农民作家。

1954年春，村里计划与国营农场换地，乡亲们意见不一，冯金堂也犯了难，只好写信向郭力求助。郭力很快回信：“要顾全大局，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他想通了，带头搬到新村，还决定把换地的故事写成小说。

郭力闻讯特意从开封赶来，为冯金堂讲解写作技巧，帮他梳理故事脉络，列出《换地》的写作提纲。两个月后，十几万字的中篇小说《换地》完成。这部作品以换地事件为蓝本，生动记录了乡亲们的真实想法与迁村过程，深刻反映了农民在面对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冲突时的矛盾心理，以及在政策引导下逐步达成共识的过程。

《换地》在《河南文艺》发表后，受到读者的广泛关注和好评。随后，《河南日报》予以连载，进一步扩大了其影响力。1956年8月，河南人民出版社发行《换地》单行本。这部作品不仅为冯金堂的文学之路奠定了基础，也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部反映农村改革和农民思想进步的重要作品。对初试身手写小说的冯金堂来说，这是莫大的鼓舞。

三载笔耕写《黄水传》

《换地》发表后，冯金堂又陆续发表几篇短篇小说，1956年被评为“河南省文艺先进工作者”。随着写作经验的积累与视野的拓展，他萌生了以自身经历为蓝本创作一部自传体小说的想法。郭力得知后，建议他以家乡黄泛区为背景进行创作。她认为，黄泛区人民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等时期所经历的苦难与抗争，是极具价值的创作题材。她在信中鼓励道：“你吃饭是一口一口地吃，写东西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写，写了一段再写一段。先考虑整个轮廓，列出提纲，天天写，总会有收获的。”这番话深深启发了冯金堂，最终他决定动笔创作《黄水传》。

为写好这部作品，冯金堂成了“拼命三郎”。他每天天不亮就出发，步行20公里去扶沟县城图书馆查资料——泛黄的县志、老报纸等，只要与黄河、黄泛区有关的，他都抄下来、记心里。中午啃个干馍，下午又接着抄，有时他还去乡下找亲历过黄水的老人聊天。80多岁的张大爷给他讲逃荒时卖儿卖女的惨状，70多岁的李大娘说起丈夫撑船救人却被洪水冲走的往事……这些故事像刀子一样扎在冯金堂心上，也让他愈发坚定：“我得把这些写下来，让后人永远记住。”

白天忙村里的事，晚上就是冯金堂的“创作时间”。家里没有桌子，他就把土坯垒起来当书桌；没有电灯，妻子就端着油灯坐在旁边。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握着笔在纸上沙沙地写。冬天冷得手握不住笔，他就哈口气搓搓手接着写；夏天被蚊子叮得满身包，他就打盆凉水把脚放进去提神。遇到不会写的字，他就查郭力送的字典；写不下去了，就拿出记录老人们讲述的笔记本翻一翻。

正式进入写作阶段，困难接踵而至。冯金堂只有小学四年级水平，在文字表达和情节构思上存在诸多局限。但他凭借顽强的毅力和对文学的热爱，如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一步步克服难关。他不断修改完善，每一章、每一段、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打磨，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精心雕琢着每一件作品。遇到难以言传的情感或情节，他便凝神沉思，眼神中透露出执着与坚定，一遍遍地在心中打磨，只为找到最鲜活、最精准的表达。有时候，为了一个词语的使用，他会向有学问的人请教，不放过任何让作品更完美的机会。他常常写作到深夜甚至天明，困意袭来时，就用冷水洗把脸，继续沉浸在创作中。

在1000多个日日夜夜里，正是那份坚强的意志和对家乡人民的深厚情感，支撑着他完成了这部35万字的长篇巨著。

《黄水传》里的抗争史

1961年8月，《黄水传》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以黄河为题材的长篇小说。这部小说讲的是1938年黄河决堤后张家庄农民的故事：武强带着乡亲们逃荒，一路上忍饥挨饿却始终不肯丢下老弱；黑妮在失去亲人后依然坚强，用双手撑起一个家；不愿逃荒的李老万受尽地主压榨，家破人亡，直到新四军到来才翻了身……全书41个章节，写尽了黄泛区人民在抗战、解放、土改时期的悲欢离合。

读过《黄水传》的人都说，这本书“土得掉渣，却温暖人心”。书中人物形象鲜活真切，武强救人时的果断、黑妮缝衣服时的专注，跃然纸上。书里的河南方言更是接地气，如“中不中”“咋弄哩”，读着就像听到乡亲们在说话。最让人感动的是人物的成长——武强从一个普通农民，慢慢变成了敢与反动派斗争的游击队员；乡亲们从最初的只顾自己，到后来懂得团结起来争取幸福。这些故事，既有苦难，更有力量。

在艺术表现上，《黄水传》采用传统章回体结构，每回情节相对独立又环环相扣，赋予作品鲜明的节奏感与可读性。小说还采用多线并进的叙事方式，通过不同人物的命运交织，展现黄泛区人民的生活全貌。这种结构使得小说的叙事层次分明、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作品语言质朴生动，充满乡土气息，既增强了小说的亲和力和感染力，也让普通读者更容易产生共鸣。冯金堂在描写自然景观和表述人物情感时，笔触生动细腻。如对黄河泛滥的描写，他不仅刻画了洪水的汹涌恐怖，还通过人物的内心感受，展现洪水给人民带来的巨大灾难。这种写景与写情相结合的笔法，让读者如临其境，感受到故事的真实性和震撼力。

《黄水传》不仅是一部小说，更是一面镜子。它映照出旧中国的黑暗——蒋介石扒堤让百姓遭殃，地主恶霸欺压穷人；也折射出新中国的光明——共产党领导人民斗地主、分田地，让黄泛区重现生机。有评论家说，《黄水传》就像“黄土地上的史诗”，让人们记住了历史，也懂得了珍惜现在的好日子。

在文学史上，《黄水传》开创了以黄河泛滥为题材的文学创作先河，为后来的作家提供了新的创作思路和题材选择。它启发后来的作家关注重大历史事件对人民生活的影响，创作出了更多反映社会现实和人民命运的作品。

冯李二人的文学佳话

在中原文学界，冯金堂和李凖的交往，一直被传为佳话。两人都和黄河有着解不开的缘分——1938年黄河决堤时，豫皖苏三省44县被淹，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冯金堂被迫从扶沟逃荒，辗转乞讨至西安；1942年河南大旱，14岁的李凖也随难民逃荒至西安，半年流浪生活让他深刻体会到“难民”二字背后的血泪。相同的逃荒经历、共睹“黄水过处，寸草不生”的惨状，让他们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1954年，两人在全省文代会上相识。那时李凖已经凭着1953年发表的短篇小说《不能走那条路》出名，却一点架子都没有，主动拉着冯金堂的手说：“你的《换地》写得好，接地气！”

1959年年初，冯金堂带着《黄水传》初稿赴京修改，恰巧与李凖住在一处。据冯金堂侄女冯芳梅回忆，李凖在完成自身创作之余，成为《黄水传》的首位读者。他既赞赏作品“以黄水为传”的宏大构思，也直言不讳地指出其在艺术表现上的局限：小说虽以“黄水”为背景，却未充分挖掘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精神象征的深层意蕴，人物塑造也存在概念化倾向。“人物可以再‘活’点，不光写他们的苦，还要写他们心里的盼头。”在李凖的建议下，冯金堂着重强化了武强、李小荣等逃荒农民的个体命运刻画，将集体苦难转化为具体人物的生命史。这样修改后，《黄水传》的主题表达从地域性叙事升华为民族灾难的文学见证。

李凖的创作注重宏观叙事与抒情；冯金堂则深耕于乡土，笔触紧贴具体的人物与生活场景，但两人对黄河苦难的核心表达殊途同归。李凖在为冯金堂修改稿件时，从《黄水传》中受到极大启发。后来他写《黄河东流去》时，就借鉴了《黄水传》的苦难叙事，却又写出了新高度——他笔下的李麦、徐秋斋，既有农民的朴实，又有机灵劲儿，形象更加丰满真实。

从《黄水传》到《黄河东流去》，两位作家用文字接力，将黄河岸边的故事永远留在了文学史上。他们的创作，不仅是个体记忆的抒发，更是对民族伤痕的书写。冯金堂在《黄水传》中借人物之口呐喊：“黄水冲垮了房子，但冲不垮骨头！”李凖则在《黄河东流去》中写道：“这场浩劫的受害者，身上闪发着黄金一样的品质。”两者共同揭示了一个真理：灾难可以摧毁家园，却无法磨灭人民对生命的敬畏和对自由的追求。

黄河为碑精神永传

1959年的中国文坛，曾留下这样一个动人场景：著名诗人、时任中国作协理事的贺敬之，专程从北京赶赴河南扶沟县，为农民作家冯金堂颁发作协会员证。这是中国作协首次为基层农民作家举行专项颁证仪式，不仅是对冯金堂文学成就的高度认可，更是对“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创作导向的有力彰显，为中国文学的大众化实践写下了生动注脚。

在1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冯金堂创作了《改嫁》《追闺女》《防旱多掘井》《结婚的时候》《锦上添花》《到处是春》《铁水奔流》《眼往远处看》《过五关》等多部戏剧与小说。他的小说作品除中篇《换地》、长篇《黄水传》外，还有20余篇短篇小说，出版有短篇小说集《春花》。1968年，冯金堂自缢身亡，但他的作品如黄河之水奔流不息，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可磨灭的记忆。如今，《黄水传》手稿作为珍贵文物收藏于中国现代文学馆。在周口，冯金堂被誉为“为黄泛区第一次谱写家史的农民作家”。

冯金堂的一生，是与黄河共呼吸、为文学执着的一生。他以苦难为墨、以坚韧为笔，将黄泛区人民的流离与抗争、苦难与希望倾注于笔端，用最质朴的语言为黄河立传。那些饱含乡土温度的作品，不仅是记录一个时代的文学丰碑，更是承载民族记忆的精神瑰宝。如今，他虽已远去，但那“扎根大地写人民”的创作初心，那与黄河同频共振的精神力量，仍在激励后来者循着他的足迹，继续为这片土地书写新的篇章。（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