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的守望(随笔)

发布时间:2025-11-21 来源:周口日报
文字大小:

李春丽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窗外的梧桐树落叶缤纷,让人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思念。我凝望着桌上的两瓶罐头,琥珀色的桃肉在光影里轻轻浮沉,依稀能闻到一缕鲜桃的清甜——我的记忆随之被唤醒。

每逢果园里桃子成熟,干娘总会摘下最红最大的那些,找人做成蜜汁罐头,为我留着。这是干娘的味道,也是她时刻牵挂我的证明。

我出生在普通农家,自幼瘦弱。农村有认干亲的习俗,希望借干爹干娘的福气来“拴”住体弱多病的孩子。在我未满周岁时,父母便为我认了一门干亲。干爹是父亲的挚友,他们有过命的交情。从那时起,我生命中便多了一份如父母一般的亲情滋润,羸弱的身体也渐渐结实起来,最后竟长成一米七五的大个子姑娘。干娘见到我总是眉开眼笑,说我为她争了脸面。干爹是大队支书,秉性耿直,为人豪爽,在十里八村有口皆碑;干娘是贤惠善良的农家妇女,膝下有三个儿子,一直盼着有个女儿,便把我当成心尖上的宝贝来疼。每逢寒暑假,干娘总把我接到家里,做新衣裳买新鞋,顿顿做我爱吃的饭菜。那些细细碎碎的温暖,拼凑出我的金色童年。

转眼多年过去了,我长大离开农村在城里安家立业。之后的日子里,我只顾着拼命讨生活,没有太多时间回乡下看望干爹干娘。三年前,干爹患病,干娘寸步不离悉心照料,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今年中秋节,正逢干爹过世百天,我回家乡看望干娘。车子停在村口,我远远就看见干娘在院子里忙着农活,佝偻的身影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我大声喊:“娘,我回来啦!”干娘转过身,一脸的疲惫瞬间被惊喜取代。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哎呀,我的傻闺女,下这么大雨,你咋来了!”她快步迎上来,那眼神里的惊喜,像针一样在我心上扎了一下,让我红了眼眶。我心想:干爹去世后,干娘一个人是怎样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熬过日日夜夜的呀?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檐角流下的雨丝织得又密又稠,我们娘儿俩坐在屋檐下,听着雨声唠家常。干娘跟我说起村里的新鲜事,说谁家庄稼收成好、谁家办了红白喜事,又絮絮叨叨讲起了三个儿子的近况,话语里满是一个母亲的牵挂。干娘一直握着我的手,她手心里的温暖,一丝一缕流到我心底。我不敢提起干爹,怕触碰到干娘心底的伤。干娘却主动说起了干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你干爹生病的这三年,我天天守着他,饭一口口喂,药一次次煎,夜里也不敢睡沉,就怕他哪儿不舒服。”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干爹生前常坐的那把椅子。“好在我尽心了,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没遭啥罪,我也没啥遗憾的。”说完,干娘苦笑了一下。干娘没有哭泣,可我分明看见她眼底泛起泪光。她微微颤抖的手,没能藏住内心的伤痛。“有时候夜里醒来,看着旁边空着的床,还总觉得他在身旁,想喊他坐起来喝口热水。”干娘轻声说着,嘴角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这份人生的通透与豁达,反倒让我鼻尖一酸,落下泪来。原来最深的思念,从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而是历经刻骨的伤痛后,依旧能满怀对生活的从容与坚守。

时光在雨声与絮语中悄悄溜走,天色渐暗,我却不舍得说再见。干娘知道不能留我了,急忙进屋,颤巍巍地搬出来一个大纸箱:“妞,这是今年做的桃子罐头,娘特意给你留的。”我鼻尖一酸,转身就往车里跑,怕再多待一秒,眼泪就会被干娘看见。“闺女,你停停!”干娘抱着纸箱在雨里追我,脚步有些踉跄,“你这孩子,是要累着我这老婆子呀!”我转身接过沉甸甸的纸箱,罐头瓶碰撞的声响,像干娘平日里的叮咛。她站在雨里,头发被雨滴打湿贴在额角,喘着气笑着说:“路上慢点!不用惦记我,没空就不用回来了。”

汽车驶离村子,干娘站在村口的拐弯处向我挥手,雨雾渐渐模糊了她瘦弱的身影。我的泪水不由得顺着眼角滑落。

我打开桃子罐头,清甜的滋味盈满口腔。干爹走了,可干娘的爱依旧那样厚实和温暖。她那份通透与坚韧,已深深刻在我的心底。世上有些情分,任时光如何冲刷也不会淡去——干娘的疼爱,如甘露般深深浸润我的心田,让我终身感念。

编辑:田青叶    审核:韦伟    监制:王锦春
返回顶部
分享到
分享到微信
文字缩放
复制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