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高保才：让千年“龙舞”在少年肩头重生

□记者 孙靖 田亚楠 通讯员 苏韵棠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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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午后，西华县实验中学的操场上热闹非凡。高保才紧握龙头，指节泛白，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泛着光泽的龙鳞上。身后的9条彩龙在少年们手中翻腾，时而游走穿梭，时而惊雷破空，现场掌声如潮。这位市级非遗“龙舞”传承人，用24年坚守，在青春土壤里播撒龙的图腾。

龙影牵梦

高保才与“龙舞”的缘分，始于西华县城西关老街那穿透岁月的鼓点。上世纪90年代，舞龙队是高保才童年最盛大的庆典，他总追着龙影奔跑。12岁那年，他攥着光滑的龙杆加入舞龙队伍，第一次让龙身在手中“活”起来，他的心跳比铜锣还响。

2007年，高保才参军入伍。2009年退伍后，他直奔舞龙队，看着蒙尘的道具，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凭着在军营里磨练的韧劲，他从替补队员成长为“龙头老大”，先后夺得市、县元宵节大赛冠军，“龙王”的名号在周口舞龙界传开。

可传承的重量，远比龙头更沉。高保才接手舞龙队时，账上不仅分文没有，还欠着1500元外债，道具只有褪色的龙衣和剥落的龙杆。更让他痛心的是去箕子庙时的所见：童年时痴迷的“小鬼摔跤”道具堆在角落，蒙着厚厚的灰。老艺人早已作古，那门能让木偶“摔跤”的绝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能让‘龙舞’也走这条路。”他对着空荡荡的庙宇暗自发誓。

现实却屡屡泼冷水。舞龙“吃”的是“年轻饭”，可年轻人要么外出打工，要么觉得“没前途”，辛苦培养的骨干刚能独当一面，转头就背着行囊赴了远方。有次排练，到场的只有3位白发老人，高保才握着冰冷的龙杆，站在空荡荡的场地中央，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无力。

校园扎根

2019 年，教育系统推行“一校一特色”的政策，高保才萌生了“‘龙舞’进校园”的想法。他揣着3页计划书跑了3所学校，终于获得西华县实验中学校长徐晓华的支持：“非遗传承不能等，孩子们需要这样的根。”3个月后，舞龙社团挂牌。

可第一堂招募课就遇了冷。少年们眼神漠然，后排有男生嘀咕“又累又土”。高保才不辩解，扛起龙头、敲响铜锣，龙首窜起如惊雷破云，旋身游走似潜龙入海，金色龙鳞在阳光下闪光，少年们的眼睛渐渐亮了。“这不是土，是老祖宗的智慧。”高保才擦着汗笑道。

家长的疑虑更是难以破解。“学这能考重点高中吗！还不如多做两道数学题。”小林父亲的话道出了众人的心声。高保才找来贵州草塘火龙节的视频，夜幕下上千条火龙蜿蜒，舞龙人满脸自豪。“你们看，这就是中国人的精气神。”高保才自豪地说。

细微处渐生变化。小林不再迟到，训练时还会主动扶一把差点摔倒的同学；有个总低着头的女生，在龙身摆尾时，她的嘴角悄悄上扬。当小林第一次主动举起龙杆，尽管动作生涩，高保才却觉得，那是比拿冠军更动人的瞬间。

2020年元旦前，河北廊坊国华影视基地邀高保才的舞龙社团去演出，却遭家长质疑：“耽误功课怎么办？”“费用谁出？”出发前一天，高保才守着空排练厅发呆，突然手机震动，是小林率先发来50元众筹的消息，随后转账提示音此起彼伏。那天，32名少年乘大巴出发，他们在车上背口诀、比划动作，无一人喊累。

深夜抵达目的地，零下几度的寒风中，孩子们卸完行李就冲去排练。演出那天，当金色长龙在舞台腾跃、获得明星嘉宾的表扬时，小林仰头大笑：“老师，这是我最自豪的一天！”

千“龙”腾飞

训练场上，一个自闭症男孩让高保才牵挂。他动作僵硬，不与人交流，连“8字绕环”都学不会。高保才改变教法，将训练变成游戏，休息时讲龙的故事，盘圈时把他护在中间。

“龙舞”成了打开心门的钥匙。3个月后，男孩不仅跟上了节奏，还站到了演出前排。孩子母亲握着高保才的手直落泪：“以前他见人就躲，现在每天催着来训练，说要跟‘小龙’们一起‘飞’。”高保才忽然懂了，“龙舞”传承的不仅是技巧，更是温暖人心的力量。

如今，西华县元宵节大赛上，高保才带领的队伍成了焦点，9条彩龙在鼓点声中昂首伏行，少年号子震彻全场，他们屡屡斩获特等奖。高保才培训的“清河驿舞龙队”也捧回一等奖，两拨孩子举着奖状合影，龙影交叠成金色的海。

高保才的“传承账”清晰明了：24年里，仅西华县实验中学就走出了1500名“小龙”。他们或考上了体育院校，或成为文艺骨干，即便在外地上学，放假也会回来探望高保才或参加训练。“‘龙舞’里的团结、坚韧，会一直跟着他们。”高保才说。

晨曦刚漫过西华县实验中学的围墙，高保才又举起了龙头。少年们跟着鼓点舞动，龙影在操场上舒展、腾跃，像一条正在生长的河。高保才望着那些跃动的身影，想起刚学舞龙时，老师傅说的话：“龙是活的，你心里有它，它就有魂。”

此刻，看着少年们肩头翻腾的金色长龙，高保才忽然明白：那条传承了千年的龙，正借着青春的脊梁，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