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胜日本
七、完胜日军
作为主攻部队,所部四哨从敦化门进入,势必最先与日军接触,袁世凯虽已下定不惜与日一战的决心,毕竟中法战争尚在进行中,自己在朝鲜又擅开边衅,责任非同小可,所以直到最后袁世凯也没有放弃和平解决的可能性。袁世凯之随员训导陈长庆平日里具体负责对日公使馆的联络工作,与公使馆工作人员和警卫较为熟悉,召集将士“流涕宣誓”①后,袁命陈长庆率两哨人马做先锋。袁世凯特意制作一个超大名刺,令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陈长庆高高举起,以便日军识别,同时声言:请求会见竹添,解释清军进兵原委,希望与竹添妥商化解危局之策。
日人不予理睬,陈长庆等入宫前行不远,日方即行开枪狙击。袁世凯果断地下令还击,并指挥部队迅速向宫内推进,很快攻到景佑宫前,景佑宫大门紧闭,袁世凯命人撞开宫门,向内冲锋。日军占据宫内制高点向下射击,而宫内甬道曲折狭窄,无处藏身,易守难攻。朴泳孝亦率领朝军前、后两营的官兵前来助战,一时间弹如雨下,“兵卒伤亡者枕籍”②。袁世凯命令哨官唐宗远带队从后院包抄,形成夹击之势,此时又有朝军左、右营的百余名士兵加入袁世凯战队,士气大振,攻势陡增。“泳孝前营死逃仅余五十余人,后营余百十人,皆附我军,泳孝遁去。日兵见势已孤,亦弃戈而奔。”③袁世凯率部追击,不料进入日军事先埋设的雷区,损失惨重。日军乘势反击,用格林炮向袁军猛轰,当场阵亡六人,伤十余人,且多数是围绕在袁世凯周围的亲兵,袁世凯指挥所部镇定攻守,不为所动。日军见无法击退清军,遂退守北山,负隅顽抗。这时天色已晚,光线昏暗,担心误伤国王、世子,袁世凯命令停止攻击,收兵回营。日军亦趁着夜色的掩护,潜下北山,溜回公使馆,又急急地自焚使馆,逃往仁川。
从战后的伤亡数字看,袁世凯所部在整个战斗中亦肩负着最重的责任。“兆有归营查点勇丁,阵亡者三人,受伤者十余人。卑职世凯营中阵亡勇丁六人,受伤弁勇二十余人。沐恩光前营中受伤三名。而日人亦阵亡数十人。”④
当天下午战斗的情形也被记录于金玉均的《甲申日记》中,他是这样描述的:“忽闻炮声乱发,从东南门清兵夹攻而入,宫中骚然。倏忽之间,王妃及世子、世子嫔已出宫向北山。又闻王大妃、大王大妃、顺和嫔,皆已出宫门云。余急入寝室,寂无一人,急与徐君出后门,遥望见大君主率武监及兵丁四五人,已登后麓。”⑤闵妃的睿智和坚持,给众人谋得脱险的最佳机会。
金玉均继续回忆道:“计无所出,余之议于竹添曰:‘事至于此,势无奈何,可陪大君主急往仁川作后图可也。’上闻此言曰:‘吾决不欲往仁川,可往大王大妃行在所,虽死,共一处为教。’竹添对余曰:‘大君主如是不肯,将若之何?’当此之时,弹丸渐多,不可久留,仍又转登后麓,至凡五次移迁,竟至于东北之宫门内。上决欲往北庙(王妃及诸殿自北庙送人请上临),余与朴君、徐君(载弼)、洪君力挽之。”竹添见已无力回天,决定退却,撤往仁川。“上闻此语,急要出北门而行。余料以北庙之近处必有清军埋伏,吾辈若扈从,必被清贼之毒手”,竟与竹添和众人协商,金玉均、朴泳孝、徐载弼、徐光范决计跟随竹添前往日本,“惟洪君素性仁厚,平日交际甚圆融,变出后亦以兵丁送护闵泳翊,且与袁世凯契甚厚矣,或望其得而安全。” 至此,开化党的三日政权土崩瓦解,灰飞烟灭,金玉均、朴泳孝、徐光范、徐载弼等人亡命日本。
袁世凯写给李鸿章的几次禀报,将寻找韩王李熙的过程及自己的一些作为描写得细致入微,绘声绘色,并不逊于一部晚清小说,在此全文摘录以飨读者。“我军收队后,仍不得国王消息,焦愁万状,乃暗悬赏格:有人告王所在,赴告来营者,赏银二千两;送王至营者,赏银二万两。三鼓,有人密送消息,告(王)在北门内关帝庙,为英植所拘。卑职委茅倅(倅,副职,指幕僚茅延年)与吴统带、张总兵率队相继前往。卑职以山岭重叠,石磴崎岖,虑有伏兵,节节巡哨。吴统带等人见王,请王至左营暂息。洪英植侍侧,谓袁某不来不可往,王乃言待袁而行。吴统带劝说良久,王起欲行,英植目王,王复坐。英植复言,袁某既不来,且遣人视宫中安否,其实召日兵也。先时,吴统带未至关帝庙时,朝鲜兵已在庙内及沿途山沟中搜获东洋奸细八人,而日人又扮土人服,入侍王前。少顷又一人入,形色甚异,王之御林军兵捉之出,帽落,露短发,则日兵也,立毙阶下。英植颜色顿改。张总兵于烛光下见王座侧柜中匿二人,恐有变,遂与吴统带亲舁肩舆至阶前,茅倅引王出户,英植力阻,茅倅不顾,王起牵茅倅衣裾,趁势步出,遂就舆。英植见王已去,欲于稠众中潜逃,茅倅伪与周旋,携之同行,而英植恐我军为难,亦握茅倅手同行。甫至门,朝鲜兵乱刀齐下,英植扑地,犹握茅倅发辫未放也。朴泳孝(此处笔误,当为朴永教)及士官生徒九人,皆为兵杀于院中。各军卫王至吴统带营,召大臣集议,幡然改政。卑职复虑王志不坚,或为开化党所蛊惑,次日请移至卑营,细加省查,既足以维系人心,又足以杜防外邪。住至四日,见人心稍定,王意无他;又虑久留必招物议,于二十三日请王回宫,卑职亲带副营住居宫内,周围布置,以防他变,纵使开化党有摇惑王心者,我军环居宫禁,近在肘腋,或不敢妄启异谋。王至吴营后,卑职入见王,王执手泣曰:‘吾不意今复见君。虽然,君亦危矣。’因述英植将于是日逼之更衣赴仁川,乘日本兵轮至东洋,王难焉。英植与泳孝胁迫备至,王与妃五人皆泣求,英植不可,仍使人觅土人服。英植等亲与更换,衣甫著身,外间枪声突发。英植知我军已入,逼王出宫,居关庙,欲于是晚设伏庙中,带卑职与吴统带、张总兵至,屏我从人,一并谋害。适我军先觉,计不得行。王为英植劫赴关庙,王妃、世子等乘间逃出。朝鲜左营哨长柳东根备肩舆带兵护卫,送至东门外十五里村落,伪言系其眷属,迨国王入我军,始来相告。”
“二十三日,国王回宫,卑职一营随护而入,次日派刘总兵朝贵,率队与柳东根迎王妃、世子等于东乡。刻下王居偏宫,卑职四面环营,彻夜巡警,不敢或懈。”⑥
“日人于二十日午后自焚使馆,奔赴仁川。沿途百姓莫不握石持刀,争相追击颇多伤害,而百姓为日人枪毙者亦复不少。其所弃子女碍难完全,二十一日,商请陈道树棠照会各国公使,由防军派哨长尹千总本贵率勇二十名护送到仁川,以示中国宽大之意。”⑦
果断处置甲申政变,是袁世凯入朝后取得的最大的军事和外交胜利。首先,这次胜利让更多的大清高官记住了“袁世凯”这个名字,如果当时朝鲜驻军里没有年轻的袁世凯,只有吴兆有、张光前之类的老官僚,他们所选择的一定是等待北洋命令,决不敢轻举妄动。这本也无可厚非,因为这是官场中按部就班、照规矩出牌的必然结果。半月后,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命令来了,如其所料的只能是:“坚壁自守,以待调停。”在当时危急的情况下,等上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再按命令所言“以待调停”,估计开化党早已经站稳脚跟,以新政府的名义把大清和他的势力如“无骨海参”般抛进黄海里去了。其次,这次胜利让袁世凯成为日本政府的眼中钉,急欲除之而后快。日本谈判首席代表伊藤博文坚决要求:严惩首祸袁世凯,甚至在言语中暗示李鸿章,将来威胁他在北洋地位的人必是袁世凯。李鸿章何等聪明呀?不管伊藤博文怎么挑拨、鼓捣,他软磨硬泡,据理力争,始终不同意这一条。在中法已经处于战争状态的前提下,想让清政府或李鸿章直接命令驻朝清军与日本动武,他们都不敢,也不会贸然答应,以当时的情况,请示也是白请示。现在袁世凯自作主张,贸然做了,而且是毫无悬念地完胜,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大清驻朝将领袁世凯,和日本驻朝公使竹添进一郎在朝鲜发生的冲突,就变成了两个小孩子在外边打架,并不影响两家大人之间和睦与友好。李鸿章和清政府只需要出面收拾一下烂摊子,双方家长各自管教一下自己的孩子就行了。日本严惩袁世凯的要求非但没有得逞,反成全了袁世凯在国内的声望,这可能是伊藤博文始料未及的。再次,袁世凯的果敢与担当和他对国王李熙、闵妃的救命之恩,为他赢得了朝鲜政府的敬重和爱戴。随着朝鲜民众中仇日情绪的高涨,袁世凯自然成了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加上之前初到朝鲜时的善举义行,袁世凯受到朝鲜官民军的衷心拥戴,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容庵弟子记》这样表述政变平定后,袁世凯在朝鲜受敬重的盛况:
“王请公(指袁世凯,下同)率所部同入(宫)防卫。次日,(袁世凯)分兵迎妃及世子于东乡,人心渐定。军民感公威德,沿街巷皆立木碑,以表感戴。公出,父老妇稚围随展望丰采,马不得前。夜则张灯燃火,罗列引导,有拆屋宇草木作炬者,妇女有由门隙出竿挂灯者。凡公所到,火光烛天。公再四避让,劝阻不从。后韩居民议立灯会,轮流值班。每遇公出,以碧纱灯百十夹引,以为常。各社仿生祠例,立公衔牌,朔望拜祝。虽僻乡荒岛,无不知公名者。韩虽奉中国正朔,而国内记载多用崇祯。甲申后第几年,至是始用清帝光绪年号焉。”⑧
这段文字虽不乏溢美之嫌,但笔者以为,亦与很多史实及个人作为相契合,绝非空穴来风。②8(未完待续)
注:
①、②《容庵弟子记》沈祖宪等著,中国现代史料丛书第一辑,文星书店印行,第20页
③、⑥《禀北洋大臣李鸿章文》袁世凯著,《袁世凯全集》第一卷,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第42页
④《与吴兆有张光前联名飞禀北洋大臣李鸿章文》袁世凯执笔,《袁世凯全集》第一卷,第37页
⑤《甲申日记》金玉均著,摘自《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王芸生编著,第255页。文中引用,未注释者,均出自《甲申日记》
⑦《与吴兆有张光前联名飞禀北洋大臣李鸿章文》袁世凯执笔,《袁世凯全集》第一卷,第38~39页
⑧《容庵弟子记》沈祖宪等著,中国现代史料丛书第一辑,文星书店印行,第24~25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