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高明

我是1986年参加高考的，那年正好是恢复高考后的第十年。

在我们这个豫东偏僻的鹿邑县城，不要说高考，即使中考也很难。全县只有一所重点高中，每年只招收三百名学生，编为六个班。乡下虽然也有几所普通高中，可是每年的高考都是“白板”。所以，大部分学生都不愿到乡下就读。全县有二十多个乡镇，除去县城里的几所名牌初中，农村的孩子能够考上重点高中的多者七八名，少者两三名，甚至有的乡镇一名也没有。用老百姓的话来说：上学的比牛毛都稠，考上学的比牛角都稀。可见当时的竞争是多么激烈。

我很幸运，在初中复读了一年之后，考上了县城的重点高中，成绩还行，在三百名学生中占前三十名左右。被分到了重点班，加上平时学习刻苦，我很自信。我觉得，即使考不上名牌大学，至少也能上一所普通大学。

可是，那一年却是异地高考，鹿邑的考生要到郸城去考试，考点设在郸城一高。这个消息是在高考前一个星期公布的，不仅让我措手不及，也让我们的学校措手不及。我从没有出过远门，从家到县城才十八里地，周日回家都是步行。可鹿邑到郸城有一百里地，况且我从没有去过郸城，甚至不知道郸城在地图上的方位。学校也没有组织，学生各想各的办法，我背着书包带着一条被单就出发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远行，也是我第一次坐汽车。从鹿邑到郸城的路，是一条简易的乡间公路，路上坑坑洼洼，车颠簸得厉害。刚出城，我就感到头晕目眩，二十分钟不到我胃里就开始难受，一路上吐了三四次，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司机也很照顾我，放慢了车速，一百里的路程走了两个多小时。汽车走走停停，一路上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到了郸城一高后，我们住在临时腾出来的教室里，没有床，校方提供了苇席，直接铺在水泥地上。

那时的高考也是文理分科，但没有大综合之说，都是单考。上午八点开考，考两门，下午考一门，两天结束。由于我平时准备充足，基本功扎实，第二天上午数学考试结束之后，我感觉还不错，心里颇有点快意。正好有一位同学从鹿邑大老远跑到郸城来看我，我很高兴，中午休息时带他到饭店吃了一顿，要了两个小菜，每人喝了一瓶啤酒。我是第一次喝酒，没想到酒量如此不济，一瓶啤酒下肚我竟然有些晕了。下午，我迷迷糊糊地进了考场，大脑一片空白，啥也想不起来。结果，最后一场政治考得惨不忍睹，平时都是八十分以上的成绩，高考居然没有及格。好在其他五门课考得都很好，高考成绩下来后，我在全县应届生中位居第三，上了一所普通大学。我想，如果我注意饮食，不得意忘形，可能会考得更好。

现在我们都觉得高考竞争激烈，其实我们那个年代的高考更激烈。在高考之前还要参加县里组织的预选考试，往往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同学，高中毕业后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我们都说一场高考定终身，其实那个时候，一场预选考试也能定终身。我记得，有一位比我高一届的校友，预选时差了一分，本来没有资格参加高考，找校长说情，费了不少劲，总算可以参加高考了。没想到，那一年他的高考成绩距重点大学的分数线只差一分。更没想到的是，那一年上海外国语学院在河南没有录取够学生，分数线降了一分。于是，他有幸被录取了，就是现在的上海外国语大学。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而高考就是人生命运中最重要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