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等这一阵子在忙着回乡拆迁的事。最近，全村的人都在忙着这事。他弟找到他就说了一句话，哥，咱俩回老家一趟吧。

他弟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大哥彭等出车祸落下了残疾，他就早早下学，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自己学技术，做车工，干起了模具生意。他弟的媳妇夫唱妇随，甘做后勤，打理内务，不仅抚养自己的一双儿女，还主动承担起照顾两个大侄子的任务，这一养就是十二年。彭等致残初期，媳妇就跑了，他觉得生活无望，又拖累老小的，几次寻短见，好在都被救了过来。最后，他弟烦了，撂下一句话，有啥过不去的，别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五月端午麦忙已过，签完协议的那一天，他弟回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白酒，抓了两包花生米。路过他哥的房子时，看见断壁残垣的围墙里还有几根黄瓜耷拉着，顺手捋了两根黄瓜、几个番茄。绕到村后的河堤时，彭等已经在一块石头上摆好了酒菜。

弟兄俩闷着头喝酒，也不是第一次了。油腻的酒瓶子在两个人之间传递着，这最后一口酒，是彭等一仰脖子，全部喝下去的。空酒瓶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在河堤的边坡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彭等的脸通红，因为酒喝得太猛，眼里布满血丝，因为昨天夜里熬了眼。就在回乡的那趟火车上，他回想起离开家乡时的举目无亲、两手空空，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渴望让他拖着残肢，拼着命在异乡劳作。即使穷途末路也只是回到工地宿舍，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对着镜子结结实实哭一场了事。突然，村里经历这次拆迁，到底是要钱还是要房？他名下那片宅基地上的岔子危房，可以给两个孩子换来城里的生活吗？可以让孩子们在城市里享有家的安定吗？城市是文明、干净、整洁的，小区还有物业、有麦当劳、有电影院、有健身房……他只听说了，但不敢想啊，就这样，一夜都没有睡觉。

彭等的舌头已经大了，说话也开始含含糊糊，嘴里不停地数叨着，安置两套小区房，还有余钱能装修……忽然，他一下子蹦起来，跑到河边，洗了把脸，上坡拉住他弟，说：“走！给恁媳妇买身衣裳去。”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