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立
岁月更迭,总有难以忘怀的故事,“放映”在悠悠的时光里。
我是听着父亲讲的故事长大的,父亲让我们吃饭的绝招就是讲故事。父亲的故事是我们吃饭时的佐料,也是让我们妥协配合的制胜法宝,父亲的故事娓娓道来:“山狸猫,狐狸精,要吃小孩闹事精,红眼绿鼻子,四只毛蹄子。走路嗒嗒响,专吃小孩子……”
父亲讲的故事朗朗上口,易于记忆;父亲讲的故事幽默诙谐,让人忍俊不禁。父亲讲过一位滑稽的、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一日,一位上衣口袋挂着两杆钢笔却不识字的先生正吃着烧饼游逛,忽见街道旁黑压压地围了一群人,正在观看一张宣传布告。先生便拨开众人,挤了进去,恰巧有一人,亦不识字,见其挂钢笔有二,窃以为其是一位识文断字的高手,遂问:那是啥(想问布告上的内容)?先生煞有其事地答非所问:烧饼。那人手指布告再问:我说的是那上面。先生回答:芝麻。问者手指布告急辩:那黑哩(指油墨黑字)。“黑哩,糊了。”面对这位打破砂锅问到底者喋喋不休的诘问,先生答非所问,刁钻圆滑,但也很无颜,他一边打岔一边挤出人群,匆忙而逃。父亲告诉我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做人不能腹中空,要有真才实学,要脚踏实地。”
于吃饭时听故事,于故事中品众生,父亲讲的故事趣味横生,耐人寻味,能诱起我们的食欲,亢奋我们的六腑。故事里有我儿时的梦想,也蕴含着深深的父爱。
当然,故事听多了,腹有故事货自多。腹中故事多了,嘴也会藏不住,就会不自觉地想冒出来。
夏季,酷热难耐,芭蕉扇不能片刻停摇,稍一偷懒,汗珠子便会从玄府不请自出。几位最要好的发小,像跟屁虫一样来家里找我,央求我给他们讲故事。于是,我便带着他们,前往距我们家百步之遥的避暑圣地——百货大楼。
位于十字街口的百货大楼是当时槐店的标志性建筑,三层砖瓦结构的弧形拐角楼,楼梯和地板都是木制的,楼层与楼层之间较高,上下层之间有数个石柱把楼层擎起,中间跨度较大。平时,这里客源不多,酷暑盛夏,顾客更是寥寥,室内凉爽,是我们避暑的最佳地点。
我们踏上咚咚作响的楼梯,如同踩响了欢快的鼓点,上到二楼,我们在通往三楼的木质楼梯上坐下,阳光从楼层玻璃窗口投射进来,光线中细小的灰尘,上下翻滚。我们坐的位置,对着一个卖鞋的专柜,营业员是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方脸大耳,面带微笑,像一尊“弥勒佛”。故事开讲,小伙伴仿佛被故事中的孙悟空施了定身法,围坐在我旁边,瞪大好奇渴望的眼睛,认真地听着。我讲了《孙悟空出世》《真假美猴王》,发小们听得津津有味。“弥勒佛”这位编外听众,也受到故事情节的吸引,在售货间隙,紧靠柜台边沿,前倾着上半身,伸长了脖子,侧着耳朵,屏息静听。
1975年冬季的一天,屋外雪花飘飘,父亲从学校回来,花20多元买回了一台海鸥牌收音机。收音机右上方有一个展翅飞翔的海鸥雕像,左下方正面是分布均匀、密密麻麻针头大小的孔眼,小孔下是带有扬声器的喇叭。收音机装在黑色牛皮套内,牛皮套与一窄长的牛皮带子相连,可以把收音机挎在身上。我和弟弟当天就听了《小喇叭》和《星星火炬》中播出的故事,睡前还余兴未减,把收音机交替挎在身上,在房内来回踱步。睡觉时,弟弟还不忘把收音机枕在头下。
1998年,我结婚成家,妻子陪嫁了一台14英寸的飞跃牌黑白电视机。晚上我们下班回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电视连续剧《乌龙山剿匪记》。有了女儿和儿子后,我坐在沙发上,让儿女骑在我的腿上,给他们唱我儿时的歌谣:“骑马蹲、坐轿威,坐起来花轿多安稳……”子女笑逐颜开,那是我们全家最惬意、最幸福的时光。
如今,电脑、彩电、智能手机已“飞”入普通百姓家,无论是在客厅的躺椅上,还是在卧室的床上,遥控器轻轻一按,手机轻轻一点,不论是评书、大鼓,还是电影、电视连续剧等,都能从中找到自己心仪的节目。
半个世纪的岁月,记忆的长河没有被冲淡,故事的传承,如沙颍河水延绵不断,静静流淌。在物质和精神文化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听故事、讲故事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享受和精神的愉悦。而如今,故事从听到看的演变,亦是一个时代进步、富裕变迁的缩影。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