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刘彦章/文 梁照曾/图
2019年,著名作家、民俗学家、社会学家冯骥才先生,为齐鲁晚报记者所著的反映鱼鹰部落摄影书籍写下这样的推荐语:保存岁月最好的方式是致力于把岁月变为永存的诗篇或画卷。在周口也有鱼鹰部落的身影,2017年,记者曾探访过他们,记录过周口渔民水上生活的场景。4年后,记者再次去沙颍河探访他们,看到鱼鹰水上围猎的场景,依然精彩绝伦。但周口鱼鹰部落面临着新的生存与挑战,古老的渔猎方式、曾经的水上风景能否嵌进新时代的生活画卷,这是周口鱼鹰部落的困惑,也是我们的困惑——不知如何留住记忆中的乡愁与风景。
四年后的再次相见:老郭惊呼“刘,你老多了!”
2017年,笔者长篇通讯《沙颍河最后的鱼鹰部落——渔民郭海山和他的水上人生》发表后,在国内引起很大反响。新华社、《光明日报》、《经济日报》、《大河报》、河南电视台等媒体纷纷关注并深入采访或现场直播,推动这种珍稀原始的渔猎方式得到更大范围更高层次的关注与传播。4年后的今天,仍有省内外的摄影家及文化学者,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这群原生态职业捕鱼人,并邀请他们再次表演,为当下的现代都市人留住记忆中的乡愁与挥之不去的文化记忆。
进入冬季之后,这群蛰伏10个月的特殊农民,又小心翼翼开始了今冬第一次鱼鹰冬捕。
11月18日,小雪节气前的几天,应周口市摄影家协会会员以及周口师范学院民俗学教授邀请,作为最早关注周口到漯河300里水路间仅存的鱼鹰部落的作者,应邀前往颍河西华段的一处水域,再次见到75岁高龄的鱼鹰部落“首领”——西华县址坊镇南沱村的郭海山师傅以及他的伙计们——来自西华县奉母镇、逍遥镇、商水县邓城镇仅存的8条鹰船和50多只鱼鹰,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进行一次原汁原味精彩的鱼鹰捕鱼生产与表演,并零距离倾听他们的无奈与不舍、彷徨与焦虑。
几年不见,老郭式的淳朴与实在依然令人难忘——见面后愣了片刻才认出是我,立即毫不掩饰地真诚惊呼:“几年不见,刘,你老多了!”
我报之以哈哈大笑!
鱼鹰水上围猎,依然是精彩绝伦
这是一片平静、野逸、自然近乎原始的乡野水面。
这是一方人与自然,人与飞鸟、草木、水下游鱼和谐共处、互相依存的古老河流。堤岸上下沿岸农民辛勤的劳作历历在目:还没有拔掉的玉米秆、棉花棵、今夏洪峰过境留下的垃圾,却怎么也遮挡不住碧绿的油菜和麦苗构成的生机勃勃的平野底色。在地老天荒碧水悠悠的宏大背景下,颍河清澈的水面上,勤劳而淳朴的渔夫、破旧而简陋的橹篙、深沉而沙哑的号子、温顺而凶猛的鱼鹰,平静辛劳带来的收获与笑容……数百年的渔猎传统定格为一帧帧鲜活的“渔舟唱晚”生动画面。
“河水入冬后清澈见底,有时可用肉眼看到水下两三米。鱼鹰只有在这样清澈的河流里才能看到游鱼并捕猎。水混时不能捕。现在河水流动,不很清,鱼不好捕!”郭海山师傅沿着泥泞的河边告诉记者。
捕鱼是体力活;长枪短炮、摄影记录也是体力活。当天中午,靠着导航,为与相约多次的郭师傅一行见面,记者一行开车来到西华县西夏镇曹湾村北侧的颍河段,在仅可过车的堤顶狭路及蒿草野榛中艰难前行,途中车体被剐蹭得令人心痛。就这样曲折蜿蜒蛇形10多公里,避开河边视鹰船为寇仇的垂钓者,在一处颍河河湾,我们再次见证并记录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鱼鹰捕鱼表演和生产。两次围捕,共收获鱼近120斤,以每市斤10元被闻讯跟踪收购的老板买走。8条鹰船共12人(8人上船,4人辅助收鱼和接应以及与鱼贩接洽),平均一人得到100元。下午4点已过,大伙儿开着各自的三轮车,载着各自的鱼鹰及船只,收工回家!
午饭,当然是与晚饭一起吃了!
生或者死:鱼鹰部落何去何从?
在紧张刺激可视性极强的渔猎背后,记者更多的思考,是对这一特殊但小众的鱼鹰部落群体,有一种深深的隐忧与挂念。
沙颍河漯河至周口段沿河村镇,至今保留有数家以家庭养殖、孵化鱼鹰(或从江南购买)并以鱼鹰捕鱼为谋生手段这一原生态渔猎民俗文化的渔家。这些放鹰人少则两三代,多则五六代均以此为生。也许,从明代以来甚至更早,人与鱼鹰在沙颍河平原大川中就一直演绎着渔歌互答的诗意画卷。但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沙颍河水质污染,让这种古老的民俗文化一度断裂。近年来,随着生态文明建设上升为国策,沙颍河水重新变清,水族鱼类相继复归,沉寂多年的仅有的鱼鹰部落重拾旧业,让静谧的沙颍河平添一抹人间烟火与亲切记忆。只是,商品经济的冲击,以及鱼鹰捕猎低廉的收获,加之每年的禁捕,让这些具有民俗学价值的生产方式迅速式微。这些以60岁以上老者为主的放鹰人,因为爱好与无可奈何,甚至是无法处置形同家人的鱼鹰伙伴,仍在顽强而艰难的坚守。只是,这个鱼鹰部落,如果不加以保护,沙颍河鲜活的鱼鹰捕猎活剧有可能很快断代绝迹。
“鱼鹰只有两三个月的捕鱼时间,除了禁渔期以及夏秋季汛期,只有冬季短暂的时间可以放鹰,一年中有近10个月要买鱼喂鹰。就是冬季捕鱼,每条鹰船一天也就是一二百元的收入,养鱼鹰只有赔本。靠此养家,真的是难以为继。如果不是出于珍惜,大伙儿都把鱼鹰处理了。现在的年轻人,比如老郭的儿子,都转业上岸了。”
——来自商水县邓城镇的鹰户吴老七饱含忧虑。
“现在,除了禁渔季,有关部门又出台了5年禁渔规定,虽然主要是为了禁止电鱼、毒鱼、炸鱼以及猫鱼等破坏性捕鱼方式,并没有把鱼鹰作为禁用渔具,但基层执法者见到鹰船照逮不误。我们真不知道何去何从。把鹰放了吧,到水里照样吃鱼!白鹭、野鸭等水鸟,不也要吃鱼吗?一旦都把鱼鹰处理了,除了自己不舍,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部门还联系我们要加以保护。我们也不知道咋办才好!”
——来自逍遥镇的鱼鹰船主杨波很是无奈!
“现在很难传下去了,如果政府不加以保护,很快,这门技艺就失传了!”
——祖传四代放鹰的西华县奉母镇的老何深有感慨。
记者了解到,在世界范围内,鱼鹰捕鱼都是旅游景点广受欢迎的文化项目。由于破坏力小,我国江苏等省制定的地方法规条例,在“禁用渔具”目录中,也把“鱼鹰”删除了。也就是说,不少地方,鱼鹰不再是“禁用渔具”。鱼鹰既是保护动物,又是捕捞工具,还是一种传统的捕捞技艺,加之数量稀少、捕捞定时,不会形成规模性捕捞,破坏力很小,理应适当加以保护。
另外,鱼鹰捕鱼作为娱乐性表演,在扬州瘦西湖、无锡鼋头渚、云南丽江等地都是深受游客欢迎的民俗旅游文化项目。有关部门应该深入调研,妥善解决鱼鹰部落在禁渔时代背景下的出路,为中国传统渔猎文化留下鲜活样本,为乡村振兴发展特色文化产业留下宝贵资源,同时留住沙颍河两岸人民无法磨灭的记忆与乡愁。
打造特色文旅项目——鱼鹰部落迎来柳暗花明?
鱼鹰学名鸬鹚,曾遍布于我国的河流、湖泊与湿地之间。然而时光流逝,世纪沧桑,如今密集的鱼鹰群落已经极为鲜见。随着一代老放鹰人的陆续离世,沙颍河放鹰人的历史和传承缺少记录和留存,正在渐渐遗失。年轻人走了,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糊口”的生计,更是一片超越靠鱼鹰、靠水生活的更广阔的天地。留守在河畔的少数放鹰人,也是为了延续这种古老的捕鱼传统,因为他们和鱼鹰有着剪不断的情感,更不愿意这种“祖传的手艺”有朝一日会在自己的手里断了传承。
在周口建业绿色基地,运河古镇建设项目如火如荼推进;在沙颍河交汇处,孙嘴美丽乡村文化生态景区正有序推进。在文旅勃兴和传承保护优秀文化资源的当下,如何保护好活化石般备受欢迎深具特色的鱼鹰原始生产技艺,沙颍河鱼鹰部落的文化与经济价值显得更加重要且急迫。好在,周口建业运河古镇项目经理听说此事后非常热情,已经向上级汇报邀请这些渔民来到景区表演,并与有关部门协调促成此事。另外,在淮阳全力打造国家5 A级景区的当下,浩渺如云烟的淮阳龙湖,也许将为他们提供更大的活动舞台。
有道是:在一个经济高速发展、文化日益昌明和社会不断进步的时代,人与自然、动物和环境的关系不仅是政治家、法学家和伦理学家,更是直接参与者和行动者需要面对的重大课题。就连鱼鹰们也许在想:我是自己直接找鱼吃,还是吃饱人类加工的饲料后再去为他们抓鱼呢?
“渔舟唱晚”的画面是唯美的,当代人如不珍惜,那将成为我们面对子孙无法挽回的遗憾。②5
采访后记:
此文经《周口日报》微信公众号、《周口晚报》发表后,特别是在人民日报客户端、新华网客户端《周口日报》号推送后,阅读量已经超过10万,在全国引起了一定反响。我市读者好评如潮,纷纷要求留住这种儿时记忆和地方特色文化。有关部门如市文广新旅局、市农业农村局高度关注、主动作为,为鱼鹰部落搞好对接服务。有关企业如建业绿色基地运河古镇等,邀请他们前来表演,推动形成中心城区文旅项目疫情后升温,迎合市民需求,为大家留住特色文化和独有乡愁。如同云开日出,这些渔民深表感谢,表示暂不处理鱼鹰转行,继续坚守在祖传行业,在时代进步中固守和传承祖先留下的手艺和渔猎文化。②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