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是周六，晚上我住在老家。半夜时分，忽然听到门外响起滴答声，下雨了，顿感一阵寒凉，再难入睡。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听雨了，以前在县城，每当下雨，只听到遮阳棚上砰砰作响。现在雨声就在门外，能想象出整个村庄、田野湿漉漉的样子。

春夜万籁俱寂，唯能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

春雨不紧不慢细细地下着，风声雨声入耳，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在怀旧的氛围中。

瘫痪的母亲睡在里间，开着空调，很温暖，我睡在外间寒如冰窖。偶尔听到母亲在里屋发出轻微的咳嗽声，我就挣扎着起来给她翻身——从温暖的被窝一下子进入冰冷的空气里是需要勇气的，我努力起床，到里间给母亲翻身，然后再回到冰冷的外间，重新躺下。

算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未住老家了。自从去年母亲瘫痪卧床后，我在老家居住的日子便多起来。在乡村居住的夜里，我感受到不一样的夜色，有半轮残月悬挂树梢的苍凉，也有千里明月扯起朦胧雾纱的温柔。

雨声滴答，淋在院内水泥地上。对于农人来说，这是一场及时雨，冬小麦正值返青之际，需要雨水滋润。春打六九头，路边柳枝泛出绿意，田野里的小麦匍匐在地，夹杂着黄叶，正等待雨水滋润后返青。恰好，下雨了。

多年前我还没搬出这个村庄时，下雨后的第二天早晨，我穿着深靿儿胶鞋，打着伞，沿着村中土路，专挑没有积水的硬地走，看田野里一望无际的冬小麦顶着闪闪发亮的雨珠。春雨性格娴静温柔，润物无声，细密的雨帘在田野上空斜织着，远方一片迷蒙，掩映着模糊的树林和村庄，麦苗贪婪地吮吸着这天降甘霖。几个戴着破草帽的村中长辈，也下地看看，议论谁家的麦子长势好。

好雨知时节，不用说，今年风调雨顺，又是个丰收年。但是，以前也经常出现老天专门与农民作对的大旱。一冬无雨，春节过了，地里麦苗一片枯黄，田地像长期缺水干裂的嘴唇。一直盼雨的父亲和村里人忧心忡忡。刚过正月初六七，父亲便把喷灌机拉到地头，迎着料峭的春寒，扯开塑料管子，一根根接起来，给喷灌机对上一点水，再“呱唧呱唧”压出水，随后，攥紧柴油机摇把，拼尽全力摇，柴油机大轮带动喷灌机小轮高速旋转，“腾腾腾——”排气孔喷出黑烟，摇着了。干瘪的塑料水管一下子鼓起来，麦田里的水管口开始出水，喷出的水落在身上，冰凉。

今年麦子长势好，丰收在望。比起以前，现在灌溉条件好多了，每块地头都有机井，即使遭遇干旱，推上电闸就能灌溉。这两年粮食涨价，种粮有利可图，农民种粮积极性大增。

任何艰难的日子终有尽头。经历了三年疫情，度过了饱受残酷疫情考验的冬天，这个春天来得很不平凡，让人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看桃红柳绿、百花盛开，自由出入超市、菜市场，也可以畅快地出门旅游了，中小学生正常上课，大学生恢复正常大学生活。同样，一直卧床的母亲也可以坐轮椅在院子里晒太阳了。这是个值得纪念、充满希望、生机勃勃的春天，那些像石头压在心上一样的日子终于一去不返。

“腊雪瑞我麦，春雨嘉我谷”。这天降甘霖，滋润了地里正在返青的麦苗，它们像农民疼爱的娃娃，正挥舞着藕节般的小手欢快生长。每当我周末早晨回村时，就会看到整个田野笼罩着五彩的雾霭，万千道金光洒向大地，阳光明媚，光滑如镜的水泥路上铺下一道道树影。有农人正在田野里春耕春管，一幅幅繁忙壮观的春耕图正在祖国大江南北徐徐铺展。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