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31日
第A06版:副刊 PDF版

一帧古画

戚富岗

眼下马三川千里迢迢赶回家,为的就是一帧古画。

几年前,马七爷的孙子三川考取了一所远方的学校,家里实在凑不够费用,马七爷将传了几代的一帧古画翻腾了出来。马七爷托起烟袋“吧嗒吧嗒”狠嘬几口,叹了口气道:“留着个死物件也没啥用处,我不是求发财,不是败家,是为了孙子多念点书,先祖爷会原谅的。就是将来到阴间报到时挨两句骂我也认了。”吐了口烟雾,顿一下又道:“咱把它挂起来,第一个见着的人就是跟它有缘。他若愿要,一口价,咱不还嘴。”

结果给村里的二麻子先撞上了。他把刚出栏一圈猪的收入原数塞给了三川的爹马来良,五十张四个伟人头像的票子。听老人们讲那画能顶上一处宅院呢,可马七爷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档子事就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马三川的心上,只有埋头于书堆的时候,才能稍稍轻松一些。时间这东西越是不掐着算过得越是快,一晃五个春秋,马三川已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做了白领,五千块钱只是他半个月的薪水。

端起酒杯好说话,回到家,马三川做的头一件事是备上酒菜请来二麻子。庄稼汉好打发,炖只老公鸡,切二斤熟牛肉,再凑合几道家常菜,开瓶老酒,就是一桌酒席,弄得花里胡哨的反倒觉着外气。

几杯酒下肚,二麻子的话絮了起来:“那东西与俺麻子的缘分也是俺麻子积德积来的。簸箕大个桃花村,村东谁家炸葱花的香味一股风就能飘到村西,有点啥事谁也瞒不住谁。早听说来良大哥那两年手头紧巴,又赶在了用钱的节骨眼上,俺就跟孩子他娘商量把猪提前处理了,连老母猪也换成了钱。本来那天一大早俺就是来送钱的,不想又赚回一幅画。俺给一外地人看过,他张嘴就出了个天价,一百个五千。我说不卖,他改口就又给翻了个番。”

马三川眼睛瞪得老大:“你到底出手了是吧?”

二麻子仰脖将一满杯酒“咕咚”倒进肚里,吸溜了一下嘴,道:“哪能啊,它毕竟是你们家传的东西,再者说,俺不能拿一件假宝贝坑人不是。”

三川两眼瞪得更大了。他爹来良接过话茬讲了一段旧事。

马来良的太爷爷也就是马七爷的祖父是阳城镖局赫赫有名的镖师马勇雳。走南闯北几十年,江湖上人多敬仰。可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有一回走镖路过乌西镇,镖银被歹人使坏给弄了去。马勇雳琢磨不能毁了镖局的声誉,坏了江湖道义,就取了家中积蓄连同这帧古画一起作抵。马老夫人着实舍不得,在古画被取走前又找人摹了一幅,流传至今。

末了,马来良转向马七爷道:“这事甭说三川这孩子上心,也在我的胸口堵了好多日子了。麻子老弟救了咱的急,咱咋能再亏欠人家呀。没想到麻子老弟对这事也知根摸底。”

二麻子笑了:“你忘了你家曾祖父和俺的太爷可是好得穿一条裤子哩。可当年俺要是不拿上画,以七叔的脾气能接俺的钱吗!”

马七爷将烟袋噙在嘴上紧咂一阵开了腔:“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有些事本打算在临闭眼时再出唇哩,既然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今个儿就和盘抖搂出来吧。那趟镖所押镖银是送往苏州一家绸缎庄的,老板姓黄叫黄顺,在咱这地界也有商铺。他见我的爷爷是个厚道之人,就常有来往,后来便提出要将古画物归原主。我的爷爷说没有这个道理,坚决不肯收。有一年中秋,黄老板亲自送来一匹绸缎,说是让给我的祖母裁几身衣裳。别看我的爷爷自幼习武,却很敬重文人,与县衙的周师爷交情甚笃。那匹绸缎一直没舍得穿用,我的爷爷将它馈赠给了周师爷。不想当晚周师爷连夜登门,问我的爷爷为何送如此厚礼。原来绸缎里结结实实地裹着那帧古画……”

捧起酒杯,爷孙几个都突然觉得酒量猛增,趁着酒兴,决定一睹古画的风采。画卷刚刚舒展开来,已经氤氲了满屋的墨香。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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