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道德经》第十一章云：“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老子通过这三个比喻来阐述有无相生的过程，建议人们不仅要接受事物“有用”的价值，更要接受“无用”这样一种特别的存在状态。

◎如果说“有用”是术，“无用”就是道，“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大都没有什么用：正义、自由、尊严、知识、文明，这些在灰暗时刻推动、拯救人的力量，对很多人来讲没有用。但是，从根本上论，这些才是人生的珍宝，经得起不懈的追求。因为，人生并不是拿来“用”的。

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只重视有的价值，而忽视无的作用。近年随着就业压力的增加和生活内卷的加重，新的“读书无用论”不绝于耳、甚嚣尘上，内卷、躺平流行一时，人心变得越来越浮躁。很多人把读书作为人们获取利益的工具，将教育理解为了培养某种技能的速成工具，这些正是当今急功近利之下教育事业的问题所在。甚至高考报志愿时，人们也多从实际功用来评价，对一些冷门专业更加冷漠冷淡。衡量读书受教育有没有用，不只有金钱和实用这一个维度。有人读书得到了心灵安宁，有人读书改善了家庭关系，有人读书学会了新的技能，也有人读书提升了思考认知水平。许多人往往看到了实际功用“有”，而忽视了烘托孕育这些实际功能的背景“无”。这些“无”常常被世俗所鄙视，其实有大用。

《道德经》第十一章云：“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这里有三个比喻：三十根辐条汇集到一根毂中的孔洞当中，有了车毂的中空，车才有作用；揉和陶土做成器皿，有了器具的中空，才有器皿的作用；开凿门窗建造房屋，有了门窗四壁内的空虚，才有房屋的作用。老子通过这三个比喻来阐述有无相生的过程，建议人们不仅要接受事物“有用”的价值，更要接受“无用”这样一种特别的存在状态。“有用”和“无用”的结合，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有”之利和“无”之用，共同构成了丰富多元立体的世界。

“有用”可以看见，可以量化，可以感知，属于硬件。而“无用”则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预测预感，这是个软性的东西，属于背景和基础，需要综合把握。世俗之人只盯着“有用”和“实用”，无视“虚”“空”“无”。老子用具体的器物告诉人们，“有”和“实”是事物的条件和凭借，事物能发挥功用则需要“空”和“虚”。人们受眼光限制，受性格限制，甚至受心情限制，只顾一时之用，不知长远之用，善于用小，不善于用大。

“有用”和“无用”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人称“无用”者，大多是眼下“无用”，或不知其用，或者因为条件所限不能发挥物当时的价值。一旦条件发生变化了，物的功能和功用也发生变化。人常说：垃圾就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和宝贝。一个器物“有用”或“无用”，是根据它所置身的环境和条件来定的，条件和环境发生变化，器物的价值也会发生变化。

实际上，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常常是在为我们积累深厚的基础和功力：很多科学最开始都不是为了使用，而只是看似无聊、“无用”的产物。被苹果砸中脑袋的牛顿，如果忙于生计，怎么会想到万有引力？如果仅仅从字面上纠结“1+1=2”，又怎么会理解陈景润的价值？如果不是无意中点燃了一张荧光纸板，威廉·伦琴又怎能发现X射线？有时，“无用”和“有用”甚至是一件事情的两个阶段和过程，长期甘于默默无闻的“无用”的积累，方有喷薄而出一鸣惊人的成就。这些“学不致用”的案例，却产生巨大的“将来之用”“潜在之用”，充分证明了“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如果说“有用”是术，“无用”就是道，“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其实大都没有什么用：正义、自由、尊严、知识、文明，这些在灰暗时刻推动、拯救人的力量，对很多人来讲没有用。但是，从根本上论，这些才是人生的珍宝，经得起不懈的追求。因为，人生并不是拿来“用”的。

庄子顺着老子的思路往下走，批评目光短浅狭隘的人说：“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庄子·人间世》）庄子认为无用之用是大用。庄子与惠子聊天，庄子认为，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有他的用处，而惠子则不这么认为。庄子举例子来论证他的思路是对的。他对惠子说：“你所站立的土地给了你支撑，对你是有用的，对吧？”惠子说：“当然是的。”庄子接着说：“那我把除了你所站立的一块土地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挖掉，你所站立的土地还能支撑你吗？”惠子回答：“当然不能。”庄子说：“这就是无用的用处。”这些看似没用的东西，会为我们的生存打下坚实的基础。

无法之法，是为至法；无用之用，方为大用。爱因斯坦曾经用小提琴演奏来代替他的物理演讲，并认为这更容易理解。化学家霍夫曼常用绘画象征性地表达化学方程式。这些都告诉我们艺术就是逻辑，形象就是思想，“无用”促进“有用”。“有用”是看得见的大树，“无用”是看不见的根基，大树若要长得高大茂盛，根基就需要扎得更深。

“无用”需要我们有整体的视域、全局的眼光。下棋和钓鱼怡养人的性情，培养人的心志；听音乐可以增强空间感知，促进语言、阅读能力的发展；和情投意合的朋友谈心可以滤去心底的浮躁，让身心沉静下来，获得前行的力量……换言之，休息、闲适是为了更好地工作，足够闲适能确保我们以“无用”滋养“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