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源西关,是个繁华去处,集市上既有车马行、当铺,也有人来客往的酒肆。闹市僻静处,有间铁匠铺,终年弥漫着烟火。火星四溅中,一个汉子和一个小哥挥舞着手中的铁锤,“叮叮当当”忙个不停。
汉子绰号老铁,是鹿城有名的铁匠。小哥叫晓东,是老铁的儿子。老铁身材魁梧,古铜色的皮肤下,隆起一块块疙瘩肉,显得孔武有力。晓东机智聪明,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中透出少年人少有的英气。
铁匠铺不仅打制菜刀农具,还钉马掌。这是老铁的绝活儿。
每天清晨,老铁早早地开门,打扫院落,生起炉火,然后坐在一旁,擦拭他那一堆形状各异的农具和马掌。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
这天一大早,一匹大汗淋漓的青骢马“扑通”一下跌倒在铁匠铺前,马背上一个壮汉跌落在地。老铁见状,忙上前将壮汉扶进屋,又出门瞧那青骢马。马的四蹄磨损得厉害,隐隐有鲜血渗出。
老铁站起身来,平和地对壮汉说:“兄弟,该换马掌了。要不换马掌,马就废了。”说完,便熟练地忙活起来。
他先把马牵到水池边,让马饮足了水,然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抚摸马背,给马挠痒痒。青骢马喷了几下响鼻,友善地用嘴吻着老铁,像在说,没事,快给我换马掌吧,主人还急着赶路呢。
老铁蹲下身子,抬起马腿,拿了几个打好的马掌与马蹄比对,把合适的马掌放在身边。他坐在板凳上,提起马的一条腿,放在铺有围裙的双腿上,先用钳子把损坏的马掌取下来,再用尖嘴钳子夹出马掌里的锈铁钉,然后用一把锋利的薄钢刀,将马蹄上的老茧切削平整。
处理妥当后,老铁起身将选好的马掌拿到炉火上烧红,用火钳夹起。晓东忙上前,提起马蹄。老铁将炙热的马掌按在马蹄上,马蹄顿时冒出黑烟。马感觉到了疼痛,昂首嘶叫,流出了眼泪。即便如此,青骢马仍始终配合。马掌焊实后,老铁拿出小铁钉,举起小钉锤,开始钉马掌。钉子精准地穿过马掌,钉入马蹄。
马掌钉好后,老铁站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对壮汉说:“钉好了。你牵马走两步试试。”
壮汉瞧了一眼老铁,说:“不用试了,马掌钉得太好了。”接着,他搓了搓手,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我没带钱。”
老铁爽朗一笑:“没事儿,有急事你就赶快走。啥时候有钱了就还,没钱拉倒。” 说完,老铁扶壮汉上马,往他怀里塞了几个窝头,催促道:“快走吧!”
壮汉接过窝头揣进怀里,一抱拳,道了声谢,两腿一夹马腹,那马便撒开蹄子,风驰电掣般远去了。
好多天了,壮汉也没来送钱。晓东说:“费恁大劲给人家钉马掌,一分钱不收就让人走了。说是还钱,多少天了,连个人影都不见。”
老铁说:“你没有看出来吗?你看那匹马,是匹军马;你看那人,肯定是咱队伍上的人。他走的第二天,离咱这儿五十里的牛集,新四军骑兵队与日本人打了一仗,肯定是他们干的。”
晓东瞪大了眼睛,说:“你咋不早说?你要说了,我肯定跟他走,当兵打鬼子去!”
又过了些日子,那人还没有来。渐渐地,老铁就把这事忘记了。
半年后的一天夜里,铁匠铺的门突然被人叩响。老铁打开门,一个年轻军人带着一支马队整整齐齐站立在院外。老铁瞅了瞅这支队伍,这群人身穿破旧的军服,军容甚是整齐。老铁连忙把他们请进屋。
军人进了屋,一脸严肃地向老铁说:“大爷,啥话都不说了。半年前让你钉马掌的人,是我们的连长。他化装到谯城侦察,得到情报说,日本鬼子要对我们牛集骑兵队进行突袭。连长回牛集时路过这里,马跑不动了,又饥又累的。多亏你帮忙,连长才能及时把情报送回牛集,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昨天,我们的情报员说,日本人知道了你帮我们的事儿,要来抓你。你赶紧跟我们走!”
老铁和晓东赶忙收拾好打铁的工具,深情望了一眼经营多年的铁匠铺,连夜跟着队伍离开了。
鹿城解放那年,老铁回来了,他在铁匠铺旧址上重建了铁匠铺。老铁说,他们离开后加入了新四军骑兵队,专门打制战刀。他打的战刀锋利无比,战士们挥舞着他打的战刀在战场上杀了很多小鬼子。因此,他多次受到首长的表扬。晓东参加了抗战,经过多年的战争洗礼,迅速成长为一名指挥员。
邻居问他为何不在部队继续干,偏要回来抡大锤。老铁笑了笑,说:“战争结束了,在这和平年代,还是回来为老乡们打菜刀农具比较适合我。保卫国家,有晓东这样的年轻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