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1月22日
第15版:铁水牛

妈妈去哪儿了

■邵远庆

母亲近期的行踪,愈发显得飘忽不定和神秘莫测了。

这种离奇现象表现在父亲去世之后。母亲经常天不亮就起床,简单洗漱后,便像做贼一样,悄悄骑上那辆破旧自行车独自出了门。母亲身体还算不错,但毕竟已年逾八十,走起路来步履蹒跚,花白的头发每天如深秋的树叶一样往下掉,乍一看,倒像一团突兀的拖把头儿。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大吸引力,让一个连走路都摇摆不定的老人,甘愿起早贪黑、不辞劳苦地摸黑前行?

不愿让母亲早出晚归的原因,主要是从安全方面考虑的。城市的道路虽然平坦,但是个别年久失修的地方,仍少不了有凹坑出现,遇上阴雨天气,伪装后的凹坑便如怪兽的一张张血盆大口,单等着一些“倒霉蛋”在此人仰马翻。此外,“马路杀手”也成为创造交通隐患的主要因素之一。每次看到马路上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事故现场,我便提心吊胆,生怕地上或卧或坐的那个人,会是我的母亲。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存在类似习惯。但是那时是两个人,有母亲和他一路相伴,万一出现磕磕碰碰的,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最起码多了个“通风报信”的人,这让我那颗始终为之不安的心,多少增添些慰藉。

父亲和母亲都是从轴承厂退休的工人。从结婚那天起,父亲没离开过母亲,母亲也没离开过父亲。俩人没谈过恋爱,感情基础却坚如磐石,用“情深似海”一词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年轻时上有老、下有小,吃苦受累大半辈子,退休后,属于他们的好日子才算真正开始,工资年年上涨,节节攀升。按本地的消费标准,父亲和母亲每人每天吃个猪肘子、吃“关德功”的烧鸡都绰绰有余,但是俩人节俭惯了,看眼前尽是好东西,却不知道钱往哪儿花。刚退休那阵子,父亲和母亲都是自带干粮出门的。除了硬邦邦的馒头外,母亲搜集了好几个空纯净水瓶,里面灌满凉白开,把自行车篓撑得满满的,一天的伙食算是准备完毕,然后就走哪儿吃哪儿了。也就在最近几年时间,许是看儿女皆已成家立业,身后再没任何后顾之忧了,父亲和母亲的消费观念才像气球上的脸谱图案一样逐渐放开——俩人终于在午饭时间,舍得掏腰包喝上一碗烫嘴的胡辣汤了。

看到家里质量低劣的盆盆罐罐莫名地增加,我不由心生好奇,便问母亲来源。母亲像个犯错的孩子,始终吞吞吐吐,不愿道出事情的原委。后来经过打听,我才知道俩人一早外出的原因:他们去“听课”了。一些外地来的人,抓住老人贪占小便宜的心理,以免费听课且有礼品相送的方式,达到自己高价推销劣质产品的目的。免费赠送的礼品,除了盆盆罐罐外,还有不知名的牙膏、化妆品、药物等,皆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但是他们所推销的产品,全与“健康”有关,而且价格高得惊人,少则数千,多则上万。说白了,一群披着白色外衣的江湖骗子而已。

我曾多次阻拦父亲和母亲,力劝他们不要再去听课,以免今后吃亏上当。父亲没说什么,母亲倒是竭力辩解,说他们只是听听而已,绝不会乱花钱。

我只能提醒他们,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时候。

果然,没过多久,我发现家里多了一台净水机。我便问母亲,多少钱买的?上当了吧!

母亲仍据理力争,说你只管装上吧,它能保证让一家人不生病哩。

缺少说明书,我像“盲人摸象”一样摆弄半天,结果净水机没装好,反把两个脆弱得跟冰棍儿似的塑料接头给生生掰断。我气得七窍生烟,赌气将那台报废的净水机丢进他们房间。

现在,我怀疑母亲清早外出的目的,依旧是那种根深蒂固的“贪念”在作祟,为那些不值钱的盆盆罐罐、即将过期的牙膏或药片而拼命奔波。吃亏上当是小事,身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咋向长眠于地下的父亲交代?

这天,我破例起了个早,并趁母亲不注意,悄悄尾随。母亲颤颤巍巍地从车上滑下来的地方,竟然是父亲的墓地。

我看见母亲掏出手绢之类的东西,弓着腰,趴在父亲的墓碑上一遍一遍地擦拭,嘴里说,他爹,我又来找你说话哩……

我当即泪如泉涌,大声对母亲说,妈,我终于知道您去哪儿了!

2018-01-22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5433.html 1 妈妈去哪儿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