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宽
近日和朋友吃饭闲聊,她说,她和哥哥从不会把在外面喝完的饮料瓶子扔掉,无论多远都会带回家,因为从矿上退休的姥爷每天都会到街上去捡瓶子来卖……说到这儿,大家的话匣子瞬间都打开了。另一个朋友紧接着说:“我爷爷也是,退休以后不仅上街拾东西,因为害怕浪费食物,还特别爱吃剩饭,把胃都吃坏了。为了省电,大年三十吃年夜饭都关着灯……”
听朋友讲着祖辈们千奇百怪的行为,我并不觉得奇怪。我说:“我爷爷不但同你们的祖辈一样节俭,还边拾废品边当环卫工。”说到这,大家都开心地笑了。我爷爷是一家食品厂的退休工人,虽已年近80,但每次去爷爷奶奶家,都不见他在家里好好呆着,不是在菜园子里忙活,就是在地下室收拾他的那些“宝贝”。如果这些地方都不见他,那他肯定是到处转悠着捡“宝贝”去了。
我爷爷刚从家里“顶梁柱”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开始新“工作”。因为要照看堂弟,他和奶奶都到城里来住了。后来堂弟慢慢长大了,他就觉得无聊,开始沉迷于打麻将,每天按时到麻将摊跟他的伙伴们会合。由于出门和回家的时间都相对固定,我们戏称之为“上班”。
就这样过了几年,家里人都反对他久坐,他也就慢慢不去麻将场了。于是,他和奶奶趁着小区街道环卫处招人之际,瞒着家人报名当了环卫工人,而且说干就干。这一回家里可炸开了锅。对于都有着体面工作的孩子们来说,父母去当环卫工人,怕被邻居们嚼舌根,有人会说“这一家人不和睦”“孩子不孝顺”之类的话。为此,爸爸、叔叔和姑姑们没少跟爷爷奶奶红脸,也没少给爷爷奶奶做工作,一方面是觉得不体面,另一方面确实太辛苦,怕他们的身体吃不消。爷爷奶奶都很倔强,谁的话也不听,一干就是一年多,直到因为年龄太大而被辞退。
还记得那年大年初一,我们去爷爷奶奶家拜年,他们正在打扫小区和街道上的积雪。于是,姑姑就号召我们全家人去帮爷爷奶奶打扫卫生,环卫工的工具和家里的工具都被我们用上了,小孩子负责打扫,大人负责铲雪、倒垃圾,就这样,我们一家人穿着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在街道上过了一个别样的大年初一。这个场景恐怕我今生都难以忘记,甚至每每想起都会热泪盈眶。
可是没过多久,爷爷奶奶又开始干起他们的新“工作”——拾废品。饮料瓶子、废纸箱子、塑料袋子……凡是能卖钱的、别人不要的东西,他们都捡,家里的储藏室很快就堆积成山了,爷爷奶奶定期骑着三轮车拉到废品站去卖。这个“工作”竟从我上大学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已将近10年了。这件事不是没人反对,而是因为爷爷的理由让我们无法反驳。他说捡东西的同时既锻炼了身体,又使街道干净了,还能卖些钱。他还说,天天活动着,身体好多了,比以前还能吃……
自从爷爷奶奶开始捡废品以后,我对捡废品的老人更加留意了。他们很多都衣着干净,手里拎个袋子,有的腰上还挂着收音机,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看见饮料瓶子、硬纸箱子就捡起来塞到袋子里;有的推着自行车,看到瓶子就捡起来放到前面的车筐里;有的还推着孙子或孙女,捡了瓶子就丢进婴儿车下面的收纳盒里……
在如今这个物质极其丰富的年代,新时代的我们早就习惯了上街的时候买瓶饮料、不想做饭的时候要个外卖、上网购买一些日用品……我们往往把饮料瓶子、快递盒子、包装袋子随手就扔了。然而对爷爷奶奶而言,我们丢掉的东西,却是他们那个年代求之不得的东西,对他们而言都是宝贝。时至今日,他们还用洗干净的大饮料瓶子装米、装面。
这些新时代的“拾荒者”大多年龄偏高,经历过饥荒年代的物资匮乏,经历过定额分配物资的紧巴日子,也经历过改革开放。他们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过上了好生活,见证了新中国的变迁,他们的贫富变化是我们国家从贫弱到富强的缩影。他们嘴边常常挂着这样的话:“感谢共产党,让我们从苦日子里走出来……”“这个时代真好啊,天天吃穿不愁……”“从来都没想过这辈子能住上楼房……”他们大多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甚至都不识字,只凭着一身力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带着一家人闯出一片天地。现如今,他们依然不服老,也不愿拖累儿女,用捡废品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他们的行为看似与这个到处都光鲜亮丽的时代不很协调,但他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恰恰正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
他们始终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自己的双手来创造劳动价值,他们从不觉得捡废品不光彩,不觉得勤俭节约不光彩。在他们看来,好吃懒做才最丢人。他们是每个家庭里普普通通的爷爷奶奶,他们勤俭节约的精神激励着一家老小不忘本、不舍根,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当好家庭和社会的小角色。
他们挺起了每个家庭的精神脊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