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汝山
麦子黄梢时,母亲因病去世,享年91岁。我沉浸在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巨大悲痛中,不能自拔。
母亲是一位善良慈祥的普通农家妇女。母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也是不平凡的一生。
在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里,母亲历经了国家的内忧外患,也见证了国家从孱弱走向富强的过程。
母亲思想积极,追求进步。土地改革时期, 母亲就投入翻身求解放的运动中,成为一名妇女干部。她白天下地劳动,夜晚与村干部们开会、学习,带领妇女们投入大生产运动。她向往幸福美满的社会主义生活,唱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井水自动流”的幸福歌,她感觉自己是为下一代过上好日子而拼命劳动的,因而有用不完的劲。
“吃4两”(因遭涝灾每口人供应4两粮食)那年,我刚4岁。父亲外出,家里地里全靠母亲支撑,生活的窘困和艰难可想而知。后来遇上“大跃进”,母亲在公社里与男劳力一样参加集体劳动,深翻土地,挖塘、修干渠,抬大筐送积肥,起早贪黑,她样样走在前头,从不甘落后。三年困难时期,母亲用粗粮变着花样做出好吃的食物来调济生活。比如用红薯面蒸面条,下“蛤蟆疙瘩”面,这些都是我当时爱吃的食物。母亲放工后还带着我下地剜野菜,让我去邻村菜园里刨白菜根,拌面蒸着吃。母亲蒸的菜是那样香,那样可口,我们一家人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母亲心灵手巧,织布纺花样样在行,还自己漂印蓝底白花布,给我做棉袄棉裤。她与人为善,喜欢帮助乡邻,手把手教青年妇女织布,一丝不苟。
我特别难忘的是上世纪50年代,因为父亲去外地,母亲一人挑起了家庭重担,一面要操持家务,一面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她和男劳力一样,脏活重活全都干,挣的工分是妇女当中最高的。放工回到家,做饭、挑水、推磨、缝补浆洗,晚上熬夜纺花织布。无论寒暑,她都会起早贪黑,辛苦忙碌,每天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常常因为操劳过度而头晕、腰酸腿疼,但为了这个家,她从无怨言。上世纪80年代,她积劳成疾,胳膊、腿都疼得厉害,每天靠吃药维持,吃过药仍去地里干活。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母亲自己知道。
我是家里的长子,童年体弱多病,母亲没少作难。听人说穿百家衣好,她就真的去全村人家讨要织布机上带穗子的布头,缝在一起为我做了身穗子衣服,上面拴着向姥爷要的古钱币。这件百家衣我一直穿到上小学。我清楚地记得,上六年级时,母亲织了一些驴皮手巾,卖了一点钱,专门到八里外的郑埠口集为我买了件浅绿色汗衣,这在当时可是奢侈品啊,我记得当时我们村只有两个同龄人穿过这种汗衣。后来上了初中,母亲又为我做了件大衫和一条束腰的红色大带子,我很喜欢用红带子束腰,向别人展示。村里人有事还常借我的大衫。
母亲不识字,为了让我长大有出息,总是嘱咐我要好好读书。母亲一生舍不得吃穿,省吃俭用供应我和弟妹上学。我小学快毕业时,父亲不让我上学了,因此我辍学在家拾了一年粪。第二年初中又招生时,我对母亲说还想上学,母亲说:“想上还让你上。没学费我织布卖钱给你交。”为此,母亲还与父亲生了场大气。我顺利地考入初中,母亲却天天熬夜织布,吃的苦受的累是无法描述的。我中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想回报母亲,每次给她钱时,她总是不要,说:“你家有小孩,我不花钱。”硬给她时,她不要那么多,还让我别乱花钱。
母亲心地善良,真诚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一辈子为别人着想,却从来不为自己考虑。奶奶的脚是小脚,不能干重活,奶奶50岁时,母亲就不让她下地干农活了。生活上,母亲吃最差的饭食,好一点的饭给奶奶和我们兄妹吃。
母亲经常教导我们做人做事要有爱心,为人要善良;做人要诚实,待人要真心,要和睦乡邻。她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有东西给人家点儿,人家说你个好,人家给你传名,自己吃多吃少没有啥。”这对我们兄妹做人处世影响很大。
母亲给了我兄妹生命,给了孙辈们快乐的童年,给了我们幸福的生活,自己一生却受苦受难。母亲操持一个大家庭,如今已是五世同堂。谁知道好日子开始了,母亲却离我们而去了。
回忆母亲不平凡的一生,她的恩德比天高、比地厚。母亲的音容笑貌会永远留在儿孙心中。我们会按照母亲的教诲,兄弟团结,友爱乡邻,正直做人,奉献社会,以慰她在天之灵!
我为有这样的母亲而感到自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