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萸

从乡村搬到城里，由独门独院住进商品套房，生活发生的最大变化是环境改变了，接触阳光、绿色、动物的机会少了。以前家里少不了养些小猫小狗，现在不能养了。以前院内树木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现在只有点缀些盆景了。以前经常听到各种小鸟的鸣叫，现在只有偶尔看到觅食到阳台上的麻雀了。对这些变化最感不适的是我八岁的儿子，他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当教师的爱人说这可能是因为防盗门窗隔断了与邻居的正常往来，所以逢周末她便带着儿子去串门。但我感觉儿子最缺乏的是与动物玩耍所带来的欢乐，于是决定先买一对小鸟。当把这个决定告诉他时，儿子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周六早晨，领着儿子来到小城唯一一家卖鸟店，店主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中等身材，白皙的脸上点缀些老年斑，但是他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小店没有店名，只是墙上挂有我们这里民间某著名农民诗人大笔书写的“爱鸟第一人家”题词。我们刚到店门口，店主就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向我们介绍大大小小笼子里各种小鸟，有鹦鹉、鹌鹑、八哥、白燕、黄鹂等十多个品种，贵的四五百元一只，便宜的十元一只。他问我们过去养过小鸟没有，如果没有养鸟经验最好养一些容易养的品种，譬如云斑、虎皮鹦鹉等，只要有水有食就能活，而且价格便宜，五十元一对。听了他的介绍，我儿子也看中了一对虎皮鹦鹉，这种鸟羽毛五彩斑斓，叫声悦耳动听。我们挑选一对，店主从大笼中抓出来，装入搭配价要三十元的鸟笼中，特别嘱咐我们如果不满意两天内可以来换。

提着鸟笼回家，儿子跑前跑后，特别兴奋。路边的生意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但当得知是在“爱鸟第一人家”买来的时候，他们边撇嘴边说：“怎么到他那儿买鸟啊！”我问：“怎么啦？”卖花生米的老大娘说：“你会后悔的！”我想，买一对小鸟有什么后悔的，生意人喜欢相互诋毁啊。

回到家里，把鸟笼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一只小鸟跳到鸟笼的横梁上一动不动，与在路上时的上下翻飞大相径庭。儿子问怎么回事，我说：“可能是对我们家的环境还不熟悉，认生吧。你看只要我们一接近它们就乱飞，我们要尽快跟它们培养感情。”整个一天，儿子一会儿一去阳台，又是换水又是换食儿。到了晚上他非要把小鸟放到他的房间，看着小鸟睡觉。爱人去盖被子回来说：“儿子今晚睡得特香甜，也不缠着要我陪睡了。”第二天我和爱人还没有睡醒，儿子就梆梆拍门，大喊：“爸爸，快听，咱家的小鸟会叫唤了，很好听的声音啊！”我赶快起来，把鸟笼挂到阳台上，我们爷儿俩就躲在门口看。一会儿，儿子纳闷地说：“爸爸，快看，怎么总是一只又是叫又是飞，而另一只老在横梁上不动啊？”我一看的确如此，安慰儿子：“卖鸟爷爷说过，那只又叫又跳的是雄鸟，而不爱动的是雌鸟啊。”这一天，儿子特别听话，吃饭也不挑食了，做作业也不让妈妈陪着了，哪儿也不去，一心在家看他的小鸟，晚上又是带着微笑睡着的。

周一早晨，儿子还是没有等闹钟响就起来了，带着哭腔来敲门：“爸爸，快起来，一只小鸟仿佛死掉了！”我赶快起来，看见一只小鸟的确趴在笼底一动不动，而另一只在它身边跳来跳去着鸣叫。我打开笼门，用手轻轻捡出那只小鸟，尚有余温，但肚子瘪瘪的，似乎没有任何食物，好像是饿死的。儿子哭着问：“鸟笼里有小米啊，怎么会饿死呢？”我们赶快去找卖鸟老人。

路上正碰到卖花生米的老大娘，她一见我们掂着死鸟就说：“怎么样，饿死一只吧？快去找那个老家伙吧，回来我再跟你们说说咋回事儿。”到了小店，卖鸟老人一看我们拿着死鸟就说：“怎么死了？我看看！”我儿子抢着说：“我们也没缺它们的水，也没有缺它们的食儿，夜里还把它们放到屋里。”老人用他那炯炯大眼看了一遍，说：“你这小鸟是饿死的，你们瞧瞧，它的食囊里没有任何食物，屁股上也没有新鲜粪便。”我说：“那你应该给我们换一只。”老人说：“如果是生病死的，我可以给你们换，但饿死的不行。不过我可以优惠五元钱再卖给你们一只，你们自己抓去吧。”儿子急着去上学，只好赶快挑一只。卖鸟老人看看说：“这只鸟如果再饿死我一定赔你们。” 出了鸟店，卖花生米的老大娘拦着我问：“这只小鸟是你抓的还是那老头抓的？”我反问：“谁抓的又怎样？”她嘿嘿一笑道：“你抓的就没事，他抓的还活不长！小伙子，回去好好想想吧。”回到家里我把老大娘的话跟爱人一说，我们才恍然大悟。爱人说：“这老头真会‘靠山吃山’啊！”有了这个教训，后来我们再去买他的小鸟，就没有被“宰”过。现在我每次路过那个卖鸟小店，都对“爱鸟第一人家”的题词表示怀疑，如此做鸟生意的人，能称得上爱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