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纯江
清晨,走在葳蕤的豆田里,忽然想起陶翁的一首诗来:“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想起一千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陶翁扶着一把锄头,望着稀疏的豆苗在茂盛的草丛间摇曳,发出“草盛豆苗稀”的感慨,令人唏嘘不已。而今,我望着漫无边际的葳蕤的豆田,望着结满毛豆荚的枝枝蔓蔓在晨风里荡漾,耳边秋虫“唧唧”鸣唱,便觉得世事沧桑,风云变幻无常。忽然间,我发现一只豆虫在密不透风的豆叶间蠕动,便想起了孩提时逮豆虫的一幕幕场景。
小时候,对于毛豆子、炒豆子、豆腐等豆制品的印象很深刻,但更能够触动我的味蕾的,则是豆虫。去年深秋的一天,我到临县与同学小聚,老同学说我不喝酒,专门为我准备了一道小菜,一定会使我胃口大开。服务员上菜时,我发现这道菜竟然是孜然椒盐豆虫蛹子!这豆虫蛹子像一只只紫红色的钢笔一样,带有一个挂钩。豆虫蛹子很稀少,只有在犁豆地时才能见到。如今它竟然登堂入室,成为了一道美食,果然让我胃口大开。吃了几口,孜然的味道、麻辣的味道、蛹子外焦里嫩的焦香挑逗着我的味蕾,不知不觉间,一盘豆虫蛹子被我一扫而光。
想起曾经的年代,一到秋季,生产队就会发动群众到豆田里逮豆虫。豆虫是生长在豆秧上的一种害虫,靠吃豆叶为生。豆虫多时,会把本就“草盛豆苗稀”的豆叶蚕食得千疮百孔,导致豆子减产。所以,生产队经常组织群众逮豆虫。豆虫昼伏夜出,潜伏于豆叶下,它的身体和豆叶一样呈青色,停止蠕动时,不用心很难发现它。
小时候,农药尚未普及,豆秧在寄生的菟丝子和豆虫的双重夹击下生存,稍不注意,“种豆得豆”就会成为一句空话,变为“种豆得秧”。菟丝子可入药,但对于农民来说,是有百害无一利的。豆虫则不然。逮豆虫不仅可以挣工分,还可以把逮到的豆虫变成一道美食。孩提时代的我,也经常到豆田里逮豆虫,每逮到一只豆虫,就是一份惊喜。在那“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的年代,别说吃肉了,就是红薯窝窝头能够吃饱就不错了。豆虫不管怎么样也是一道“荤菜”呢,也是可以打打牙祭的。
豆虫是道好菜,做法也很简单。用剪刀把豆虫的头部剪掉,再用筷子从其尾部穿过,整只豆虫就从里到外翻开了。再用清水把豆虫体内的豆叶碎屑冲净,放进炒菜锅里小火焙烤,不一会儿,豆虫就会变成焦酥味香的美味了。十几年前,我在刑警队工作,有一次下乡破案时,一位队友看到豆田里的豆虫,说有一道菜叫“炸胖子”,是用豆虫做的,很好吃。破了案件之后,我们就到豆田里逮了豆虫,如法炮制,清洗过的豆虫用面糊裹了,放油锅里炸制,果然外焦里嫩,味美无比。
其实,从土里犁出来的豆虫最好吃,味道更美。黄豆收割以后,那些漏网的豆虫便钻进了土里。每逢犁豆田时,犁铧翻起的泥土会把变成泥土色的豆虫翻出来。这时的豆虫通体呈浅黄色,变得更加粗胖,肚里的赃物早已排泄殆尽,青豆叶的气味少了,蛋白质和脂肪的含量却特别高。如果豆田得不到及时耕种,豆地里的豆虫就会变成豆虫蛹子。豆虫蛹子像绛紫色的钢笔一样,带有一个“钢笔挂钩”,蛹子里的蛋白质和脂肪含量更高。现在有人专门饲养豆虫和豆虫蛹子,把它送到饭店里,做成各种美食。
小时候,我们有个同学常常拿豆虫吓唬女同学。他把蠕动着的豆虫放到女同学的书包里,把女同学吓得花容失色、大喊大叫。如今他说起来这事,面带愧色,连说对不起当年的女同学。
由于现在农药的滥用和人们的肆意捕捉,豆虫和蝉一样变得越来越少,眼看就要销声匿迹了。最近,由于人们对“野味”的需求,有人从中发现了商机,像养蝉一样养起了这种虫子,据说生意还不错,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