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丹 文/图

有一种相思，随着草儿在风中摇曳了几千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在《诗经·采葛》中，幽幽思念和款款深情寄于几种平凡的植物，缠绵悱恻像葛藤相互缠绕，百转千回像萧艾香气弥漫，几句看似平常的反复咏叹，却是言浅情深。一天不见，就像隔了三年，艾对应着时序压轴出场，可见古人对它的看重。当艾最后出现时，爱的表达也到了极致。

不少资料都说萧与艾同义，即艾蒿，是同一种植物。但我觉得，仅仅从诗歌层层递进的情感脉络上来说，同一种植物不会出现两次分别对应“三秋”和“三岁”，这不符合常理吧。我更赞同另一说法：萧指牛尾蒿，是《诗经》中出现最多的蒿类植物，古人把它视为神圣之物，在祭祀时与油脂混合在一起点燃，以其香气来表达敬神的心意。艾与蒿常常被统称为“艾蒿”，从这个角度可以说艾与萧是同一类植物，都在古人的诗歌里柔情似水。

第一次看到艾草又叫艾萧，特别惊喜，我喜欢萧这个字，也喜欢艾与萧的组合，感觉这个名字有一种《诗经》里透出来的绵绵不尽的美与思。不仅如此，艾草还叫萧茅，牛尾蒿也叫艾蒿，由此看来，萧与艾虽不相同，却也很亲很近，它们有着相似的外表，还都拥有迷人的香气，难怪从古至今都纠缠不清。

萧可用于祭祀，而艾的可用之处却不是一句话可以涵盖的。自有《神农本草经》以来，每个朝代的医生都视艾草为良药，延续至今长盛不衰。有谚语：“家有三年艾，郎中不用来”，孟子也说过：“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艾还被称为医草、灸草，用于灸百病，也可煎服，可见其药用价值。

艾，为五月而生，端午节的别名艾节，可见艾是端午节的主角。艾叶飘香时，朋友的祝福也“艾”意满满：“门上挂艾叶，百病自然消。洗个艾叶澡，泡个艾叶脚，烦恼都赶跑！”艾节这一天，饮艾酒、食艾糕、熏艾烟、洗艾浴，家家户户将艾草悬于门楣之上，驱邪避凶，护佑家人安康，艾草因此又被称为神草。

在端午节这一天被神化了的草儿，平时看起来也没那么神，就是众多草儿之中的一种，田野、路旁、墙脚、院落里到处都有它的生长。摘下一片仔细看，发现它叶片似菊，朴拙敦厚，表面绿色，叶背灰绿色，有细密的茸毛，轻轻一触，感觉温柔可亲。这可亲的温柔就是艾绒带来的，撕开艾叶，可以看到一些很细微的白色丝缕，这也是艾绒最初的样子。艾绒是制作艾柱、艾条等艾灸产品的原料，晒干的艾叶经过反复捶打，可以提取出艾绒。不管是新鲜的绿叶，还是陈化的艾叶，都发散出特有的香气，宜人悦人，让人更觉艾草之可爱——艾草又叫香艾，真是名不虚传。

妈妈住的房前屋后都有艾的身影，割去一茬，很快又会长出新的一茬。最初只是种了三五棵，后来根本不用管它，每年春天，都会冒出一片新绿，慢慢再变成一片葱茏。被艾包围的老屋，充满着艾的呵护：采摘下来的艾草嫩叶可以做各样的美食；被点燃、熬煮的艾草，可以驱虫辟秽、散寒除湿；晒干后的艾叶，可以存放，需要时拿出来，可灸、可泡、可蒸，在艾的袅袅烟雾中，理气血、逐寒湿、祛疼痛，感受爱的温阳。

艾草历经捶打、煎熬和燃烧，始终无怨无悔地挥洒着全部的深情和温暖。即便粉身碎骨之后，依然闪着神性的火光，在人间烟火之上俯瞰人间、福泽人间。艾，只是一棵平常的草儿，却用整个生命在爱，爱人间，爱众生，爱了几千年——爱到极致，艾已不是那棵平凡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