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雪静

一抬头看见湛蓝干净的天空，没有风，树很安静。夕阳正穿过树梢，洒下点点金光。我是在金光里看到核桃的，它们和叶子一样的颜色，在枝间看着我笑，我不觉也笑了。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老师正在打电话，我对她点头，从她身边走过。我想看看其他树上有没有核桃，最好比较低，伸手就能够着的那种低。突然身后传来声音：“那个核桃好大，还是熟的。”我回头，没有其他人，她在跟我说话。

她国语很流畅，虽然有新疆音，但并不影响我们交流。

她说，她是山里人，小时候经常帮家里人收核桃。我第一次知道核桃成熟后会张嘴笑，有的开成兔唇，有的像羞涩的女子朱唇微启，微微一笑，有的大笑，像没牙的老人。它们笑着告诉人们：我已成熟，可以享用了。

高粱熟了会低下头，苹果熟了会羞红脸，核桃熟了竟然是开口笑的。

她还告诉我，青核桃皮与核之间的肉有毒，核桃花也有毒，叶子的杀虫效果不错，如果家里地板上有虫子，摘几片核桃叶子放在地毯下边就不用怕了。

她太热心了，拉着我的手一棵一棵树看。她钻到灌木丛中，本来是想找一根棍的，结果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核桃，她兴奋地说：“你是个好人！”看我疑惑，她解释道：“好人才能遇见落下来的核桃。”我很开心，跟着她在灌木丛中找，果然找到好多核桃。双手都不够用了，她开始翻自己的包，懊恼了一下，又打开车门找，我才知道她要找装核桃的袋子，还是没有，她并不灰心，挨个问有车的老师。我都不好意思了，她还不停止，终于，牙合浦老师从车里拿出来一个食品袋。

这下她更来劲了，拉着我继续寻找核桃。刚好遇上正修剪草坪的园丁，她就介绍说我是河南支教老师，没见过树上的核桃，那园丁一听，向核桃园一指，她立刻明白了，拉着我就跑。

我知道学校的果树不允许随便摘，更何况我们经常给学生讲爱护一草一木，怎么可以带头去摘呢？她不管，拖着我，边走边说：“没事，栽果树就是让人吃的，不吃就是浪费，总得有人摘。”校长看见了我说：“河南老师有这个特权，你们大老远来，我们应该让你们开心，有好东西应该让你们品尝。”

她领着我在核桃园里，不停用灌木丛里捡的细枝条（连小拇指粗都没有），指给我看那些成熟的果实，伸手够得着的，她让我自己摘，够不着的她用小棍敲，虽然不管用，她还是乐此不疲，在草地上又蹦又跳。

有一个很大的开口的核桃，她够不着，就扯着嗓子喊：“男老师，过来，帮忙一下。”是正在路上溜达的我们支教老师，她并不认识，等他摘下来，她对那位老师说：“你摘的，你自己拿着吃。”

我说：“好了，我看看就好，不要都摘完，给别人留点吧。”她说：“树上多呢，明天你领着你们的老师，拿着小棍来都摘下来，今天的，你谁都不要给，自己全部吃掉，核桃很好呢。”

最边的树上有一个特别大的核桃，是今天最大的，她一定要摘下来，够不着？她有的是办法，一招手，过来两个学生，我的脸先红了，谢了他们，说不要，谁知这俩孩子也执拗，非要摘，小棍不行，他就从草地上拿起废弃的黑胶管，轻易就敲下来，用手抹一下从壳里抠出来的核桃，放我手里，另一个学生也已经从树上摘下一个核桃，放到我手上，然后，俩人一拍手，离开了。

太开心了，核桃，摘核桃的人，都在笑。

我提着一兜核桃，问：“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她说了一遍，看我没记住，干脆打开手机，从学习强国里找到自己的名字，我念了两遍：“玛丽亚木·那斯尔。”

我激动地要跑去办公室为核桃拍照，身后她的声音又传过来：“我教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