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2月02日
第06版:观察/悦读 PDF版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

大地的云朵

——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接上期)

“玫瑰女”陈银行隔几道棉垄听见了,接话说:“闻免啊,你能把棉桃子崩开,那可再好不过了,咱拾棉花也省劲儿了,只是你别把裤子崩开了。”

“憨女子”柳枝儿也来劲了,她把眼睛瞪得溜圆,说:“咦,那俺娶儿媳妇,就不用花钱请礼炮了。把礼花搁闻免的屁股上,她一使劲,咚一个,又一使劲,咚一个,再一使劲,咚咚咚……”

“憨女子”没咚咚完,人就咚咚地跑走了,她一路朝沟渠跑,一路解裤带。

“指甲姐”付二妮同情地说:“嘿,这一咚咚,又憋不住了。”

一地人笑得东倒西歪,连邓金国,白路根两个男人都笑得直不起腰。

我看见惹事人闻免,她笑得一张瘦脸变了形,两眼直闪泪花花。

十八朵花

“双孤女”闻免

闻免,女,36岁,出生俩月后父母双亡。生育两个男孩,大儿子15岁,念高中一年级;小儿子13岁,念初中二年级。丈夫给人开货车,收入不错。

我说:“闻免,你的声音好听,名字也好听。”

闻免扬起下巴又笑了几声,两条细眉向额头飞,声音更尖、更细、更响脆,像能砸开一河厚厚的冰。听得出,闻免是有意笑给我,也是笑给大家听。

闻免喘口气说:“是老奶奶给俺起的名,我出生俩月爹娘都死了,村里人说我命毒,妨父母。奶奶烧了香说,‘叫免吧,让老天爷免了这丫头的罪。’你说姐,我有啥罪,那时我还是个小奶娃,我能知道啥?”

我看闻免的双眉不飞了,在眉心拧成一个黑疙瘩。

我问:“你父母一起去世的吗?怎么回事?”

她说:“我满月没几天,俺爸干活的工地需要人,就把俺妈带去了。后来有一天,老板找人往工地运一个三角形大铁架,上窄下宽,像个大铁塔,两层楼那么高,腿上装三个铁轱辘,人可以推着走。那时,俺爸妈正巧走到大门口,被老板顺势拦下了,又叫上一个男的,每人扶一条铁架腿,使劲儿朝工地方向推。新铺的水泥路平整整的,他仨推着还得劲儿,眼看着离那座新建好的大楼很近了,铁架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前头那男人两手攥紧铁架腿,使劲往前怼,想把绊住的东西推开去,那铁架子被怼得直晃荡,俺爸妈担心这架子站不稳,歪倒砸伤人,就抱紧铁架腿。这时候,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收紧了一颗心,不敢再去看闻免,低头见一个心脏似的小棉桃在我眼前晃。

闻免说:“俺老奶活着时,不能听谁提起我爸妈的死,她夜里满床打滚,说,‘哎呦呦,免啊,我的心着了,我的肝着了,我闻见焦糊味了,我不能活了,我的乖啊!儿啊……’”

闻免把奶奶的哀痛吞咽下去了,随着咽喉艰难地滚动,一声啜泣猝不及防地冲出来,大滴的泪珠砸下了,拖着晶亮的水线,划过灰褐色的棉枝,落进面前干涸的空棉壳,“噗”地一声响。我的心仿佛被这泪珠砸穿了一个洞,慌忙合上记录本,我不安地站起来,试图安抚这个被悲伤穿透了的孤女子。

她挣脱我的手说:“没事的姐,不要紧。”

我歉疚地说:“都怪姐了,触动了你的痛处。姐不问了,你别讲了,咱拾棉花。”

闻免擤了一把鼻涕,鼻腔囔囔地说:“没事,你写吧姐,把俺爹娘写下来,留在你书里,作个永久的念想。我不会写,拿不动笔,一年级没上完,不识字。”

她叹口气,接着讲:“后来发生的事情,是工地上的俩人讲给俺老奶的,也是村里人,跟俺爸在一起干过活。当时,他俩正在旁边楼上搭脚手架,见三个人推着大铁架往这来,走着走着不走了,铁架子挂住了高压线。随后,就看见大铁架吱吱冒火花,那仨人还紧紧地抱住架子腿不放手。现在想来,他们不是不放手,而是已经放不掉了,他们的双手被电流牢牢吸住了。村里人眼瞅着他们搂着铁架子直摇晃,摇着摇着手就变黑了。‘噼啪’一声,一个火花把他们打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都黑糊了,三个人身上冒黑烟,很快变成了三堆炭。”

(未完待续)

(此书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阿慧

2021-02-02 ——新疆棉田里的河南故事 长篇纪实文学连载 2 2 周口晚报 content_125984.html 1 大地的云朵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