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和平
爷爷1989年11月26日去世,那一日,我的女儿出生。
爷爷的一生非常勤劳,而且心灵手巧,很会纺花织布,因此几十年如一日,爷爷以纺花织布为生。每年秋收之后,爷爷便会买来“籽棉”,然后再轧为“皮棉”,用纺车把弹好的“皮棉”纺成线,用染料把线染成红、黑、蓝、紫等各种颜色,用织布机加工成各种色彩的棉布,再把一匹匹棉布扛到集镇上卖掉,用卖棉布的一部分钱再买些“籽棉”……就这样循环往复劳作,期间所挣来的差价,能勉强支撑起家中的日常开支。
在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经常给我讲他小时候监督父亲写字的事。其实爷爷并不识字,可并不影响爷爷监督父亲写字,还能点评父亲的“字”是否工整。当然,爷爷讲这些的时候,也是一边纺着线,一边监督我写字,不同的是父亲写的是毛笔字,而我写的是铅笔字。
我参加工作之后很少看电视剧,但有一部电视剧《王保长》吸引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因为《王保长》中有好几段抓壮丁的剧情,每当看到这些镜头我就会想起爷爷。爷爷年轻的时候曾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据爷爷讲,他被抓壮丁的那个时候,并不是由保长带人抓的,爷爷在被抓壮丁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个“商机”——壮丁不全是被抓去的,有接受银元顶替其他人去的。于是爷爷曾主动把自己“卖”给国民党的地方部队,以补足壮丁的名额,然后在被送往国民党正规部队的路上设法逃跑,当时这种情况不是什么秘密,好像在电视剧《王保长》中也有类似剧情。爷爷说,他不愿意为国民党卖命,并不是因为《王保长》中传扬的那种高尚的革命情操,而是因为爷爷曾挨过国民党大兵的“枪托”。
我成长的村落虽然不是红色革命根据地,但也少有闹革命的风云人物,爷爷有位堂兄便是其中的一位。根据密报,爷爷的这位堂兄暴露了身份,国民党的地方武装派一小队大兵包围了爷爷的祖居,由于爷爷的这位堂兄并没有被围困在里面,国民党大兵就气急败坏地要点火烧房,那个时候爷爷与这位堂兄以及村里人居住的均是茅草屋,为避免殃及“池鱼”,火烧“连营”,爷爷赶紧上前劝阻国民党大兵千万不能烧房,国民党大兵便端起长枪,对着爷爷堂兄的床就是一个扫射,当时爷爷这位堂兄的母亲就站在床头,爷爷上前就把堂兄的母亲,也就是婶母拉到了自己身旁,十几个弹孔永久地留在了那张床上,国民党大兵更加气急败坏,举起枪托,朝着爷爷的上身重重地砸了下去。
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跟我讲,他不是共产党员,更没有参加过革命队伍,但通过这些事情,依他当时的认知,他断定国民党必败,而共产党必胜。
前几天又一次回到了老宅,村子里很多村民都建起了精美的两层或三层楼房,爷爷的老屋却一直没有再翻修,爷爷的纺车还依旧挂在东面的山墙上,织布机也一直静卧那面墙下的角落。我抚摸着织布机那粗粝的木纹,想起一生饱经风霜的爷爷,情不自禁地对它生出深深的敬畏之情,因为它伴随了爷爷的一生,刻画出难以忘怀的历史印痕。
村落里的夜晚静悄悄的,我再也听不到纺花的声音,再也看不到织布的身影。
爷爷去世的那一天,也就是我女儿出生的那一天,那个年代家里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老家一个堂叔来城里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时,听说我爱人临产住院,没忍心告诉我,就默默回去了,所以我没有能参加爷爷的葬礼。
虽然我没能参加爷爷的葬礼,但爷爷那铿锵的话语却永远响彻在我耳边:共产党必胜,犹如脚前的灯、面前的光,永远引领我们前进的方向。爷爷的善良、勤劳、智慧与担当,也将永远留在我和家人的记忆里,成为我们的传世家风,永久承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