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山
第六十二章 世俗薄德 有为生乱
（今本《道经》 18 章）
故大道废，安有仁义⑴。
慧智出，安有大伪⑵。
六亲不和，安有孝慈⑶。
邦家昏乱，安有贞臣⑷。
【译文】
大道被后天有为所废弃，于是就有仁义应时而生；头脑生出智慧之后，于是就有奸诈扰乱人心；六亲之间失信不和，于是就有孝慈牧养其亲；国家内部陷于昏乱，于是就有忠臣匡正其君。
【新解】
本章主要讲仁义、智慧、孝慈、忠贞等等，这些东西在世人的眼里都被看成是正能量，是一个社会需要大力提倡的价值观。但是老子却认为这些都是有为做事，是下德，是人的后天意识离失了大道而引起社会秩序发生混乱以后的产物。人的头脑产生意识，意识生出智慧，智慧产生诈伪，诈伪离失大道，失道引起混乱，內则五脏失调，外则六亲不和，从而引起社会动荡，国家昏乱。在这种情况下，才不得不推行道德教化，倡导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善行。
【心法】
世俗薄德，有为生乱，淳德归道，乱象自消。
【注释】
⑴故大道废，安有仁义
“故”，帛书甲、乙本皆有此字，以承接上文之意。“安”，帛书甲本作“案”，乙本作“安”，皆作“于是”解。河上公本无“安”字，也无“故”字。
河上公：大道之时，家有孝子，户有忠信，仁义不见也。大道废不用，恶逆生，乃有仁义可传道。
《庄子》：古者大道至德之世，端正而不知以为仁，相爱而不知以为义。循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故五帝道散而为人德。三王之治天下，名曰仁义，有为治之，而乱莫甚焉。仁义举贤则民相贼，不足以厚民，子有杀父也。
《文子》：三王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矣。
⑵慧智出，安有大伪
河上公：智慧之君贱德而贵言，贱质而贵文，下则应之以为大伪奸诈。
《庄子》：五霸礼乐遍行，则七国战兵，天下乱矣。礼乐任智则民相盗，不足以厚民。臣有杀君也。
《文子》：五霸通狭，后任礼智。任智者中心乱为，智慧者则生奸。奸俗，亡国之风也。
⑶六亲不和，安有孝慈
“安有孝慈”，帛书甲本作“案有畜兹”，乙本作“安又孝兹”，河上公本作“有孝慈”。
《礼记》：孝者畜也。顺于道，不逆于伦，是之为畜。六亲不和，也指人身的五臟六腑，气机不和。
河上公：六亲绝，亲戚不和，乃有孝慈相牧养。
《庄子》：六亲不和，长少无序，庶人之忧也。古者大道至德之世，孝子不谀其亲，子之盛德也。事亲则慈孝。
⑷邦家昏乱，安有贞臣
此句经文，帛书甲本作“邦家乱，案有贞臣”，乙本作“国家乱，安有贞臣”，河上本作“国家昏乱，有忠臣”。忠、贞二字通用。此句意也指人体内分泌出现紊乱，乃有居于臣位的肝、胆、脾、肺、肾发挥调理作用。
河上公：政令不行，上下相怨，邪僻争权，乃有忠臣匡正其君也。此言天下太平不知仁，人尽无欲不知廉，各自洁己不知贞。大道之世，仁义没，孝慈灭，犹日中盛明，众星失光。
《庄子》：廷无忠臣，国家昏乱，诸侯之忧也。古者大道至德之世，忠臣不谄其君，臣之盛德也。事君则忠贞。
第六十三章 见素抱朴 少私寡欲
（今本《道经》 19 章）
绝圣弃知，而民利百倍⑴。
绝仁弃义，而民复畜兹⑵。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⑶。
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⑷。
见（xiàn）素抱朴，少私而寡欲⑸。
【译文】
放弃圣人名号，忘掉后天知识，反守初元，回归先天，就能得到百倍的利益。超越仁爱之善，放弃侠义之举，无善无恶，返朴归真，就能复归道德的畜养。断绝虚伪巧诈，放弃利益之争，无私无欲，抱一无离，就不会丢失精气神三宝。圣智、仁义、巧利这三者全是后天有为的东西，不足以治身治国，所以要有所归属：保持素净，抱守质朴。去除私心，消除欲望。
【新解】
本章主要讲从后天有为返回到先天无为、淳德归道的心法。老子在前面讲了有为做事给自身和社会带来了混乱，仅用仁义、智慧、孝慈、忠贞的方法来治乱，虽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也只是扬汤止沸，以有为之法治有为之病，最终是越治越乱。老子在这里教人绝圣弃知、绝仁弃义、绝巧弃利，用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的无为心法根治有为之病，则能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心法】
绝圣弃知，回归先天，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注释】
⑴绝圣弃知，而民利百倍
“绝”，即横渡、穿越、断绝之意。“弃”，忘也。扔掉、抛弃、废除之意。此句经文，帛书甲本作“绝声弃知，民利百负”，乙本作“绝弃知，而民利百倍”，今本作“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河上公：绝圣制作，反初守元。五帝画象，仓颉作书，不如三皇结绳无文。弃智惠，反无为。农事修，公无私。
《文子》：书学者，人言之所生也。言出于智，智者巧伪，不知于道，民伪乱矣。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庄子》：而且悦圣邪？是相助于民艺也。悦智邪？是相助于民疵也。故曰绝圣弃智，天下大治。
⑵绝仁弃义，而民复畜兹
“畜兹”，在这里是指道德的畜养。帛书甲本作“畜兹”，乙本作“孝兹”，今本作“孝慈”。
河上公：绝仁之见恩惠，弃义之尚华言。德化纯也。
《庄子》：而且悦仁邪？是乱于民德也。悦义邪？是悖于民理也。攘弃仁义，民反孝慈，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
⑶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河上公：绝巧者，诈伪乱真也。弃利者，塞贪路闭权门也。上化公正，下无私邪。
《庄子》：而且悦礼邪？是相助于民技也。悦乐邪？是相助于民淫也。悦听邪？是民淫于声也。悦明邪？是民淫于色也。仁义礼乐，举贤任智，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正昼为盗，日中穴壁。故曰绝巧弃利，大盗乃止。
⑷此三言也，以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属
此句经文，今本作“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与帛书经义相同。
河上公：谓上三事所弃绝也。以为文不足者，文不足以化民。当如下句。
《庄子》：尚文华，博学溺于心智，民始惑乱于华诞。无以反其质性，不足以厚民。民智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智不足则诈，诈伪之行，于谁责而可乎？责上好巧智也。
⑸见（xiàn）素抱朴，少私而寡欲
河上公：见素者，当抱素守真，不尚文饰也。抱朴者，当抱其质朴，以示下，故可法则。少私者，正无私也。寡欲者，当知足也。
《文子》：上古圣人清静之治者，质真而素朴，虚静而无为，见素抱朴，不与物杂。漠然无为而民自化，淡然无欲而民自朴。山生金，石生玉，反相剥。人生学，还自贼。各以所好，还自为伤。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以学生事又以事止事，譬犹掦火而使无焚也，难矣。故以汤止沸，沸乃益甚，知其治之本者，去火而已。故舍圣智，废仁义，外贤能，灭事故，禁奸伪，则贤不肖齐于道矣。
《庄子》：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