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梢又黄了。

“麦梢黄，闺女去看娘”，这大概是豫东一带的习俗吧。为什么要在麦梢黄时去看娘呢？或许是想和娘分享丰收的喜悦，或是想趁着农忙前的空当去看看娘，避免因农忙不能去看娘而造成遗憾。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习俗吧。

麦梢又黄了，又该是闺女去看娘的时候了，可我的娘却已身在天堂……

我的妈妈生于1951年，一生苦难。妈妈姊妹四人，在那个“人多力量大”的年代里，家里没有男丁是备受歧视的，被人称为“绝户头”，而我的小姨又天生残疾，姥爷又有病，想来妈妈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这可能就是妈妈一生要强的原因吧。从我记事起，妈妈都在拼命干活，早起自是不必说，大中午的，无论天多热，妈妈吃完饭就往地里跑。她白天干农活，晚上做衣服、做鞋子，似乎一刻也不曾停歇。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见妈妈绣花做小孩的花鞋，我觉得很纳闷，做花鞋干啥呢，我们姐弟二人也都大了，都不穿了。妈妈说怕自己将来眼花，不能再绣花，她要提前把虎头鞋做出来，将来好让孙子穿。对于她的话，我是嗤之以鼻的，我无法理解，因为那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但说实话，妈妈也真的是做针线活的好手，她绣的老虎、花鸟，栩栩如生，做的虎头鞋更是人人夸赞。我曾亲眼见过妈妈绣花时细致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一双虎头鞋从丝线的挑选、配色，到缝制，工序非常复杂而且繁琐，而妈妈却乐在其中。记忆中，邻居那些婶子大娘经常找妈妈要鞋样、请教绣工。

日子很忙碌，可妈妈的脸上似乎永远没有过疲惫，妈妈总能把苦难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在我的记忆中，妈妈给我们姐弟做过一个神奇的蛤蟆灯笼。灯笼是用木棍和纸做成的，妈妈不仅用自己的巧手把灯笼做成了蛤蟆的外形，更神奇的是那个蛤蟆灯点上蜡烛挑出来，嘴巴还能一张一合，样子十分逼真，逼真得让我对那个蛤蟆灯又爱又怕。以至于多年之后我对那种灯笼都记忆犹新，曾经一度想把妈妈这个手艺传承下来，可是还没有等我空闲下来向妈妈好好请教，妈妈就已经离开了。

妈妈似乎还有很多绝活，记忆当中，我家的家畜家禽生病了，都是妈妈给它们治疗，无论是用药还是偏方，妈妈好像都懂，我甚至亲眼见过妈妈给我们家的鸡动手术。有一次家里的鸡吃了有毒的麦粒，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妈妈用剪刀把鸡的嗉囊剪开，用水给鸡冲洗之后又用线缝上，竟然奇迹般把鸡救活了。如今我把我妈的这些绝活讲给闺女听，闺女咋都不相信。

我小的时候似乎很愿意跟着妈妈到地里干活，因为跟着妈妈去地里总有惊喜，不是捡几个鸟蛋、拾个小兔娃，就是能逮几只蚂蚱。麦梢黄的季节，还能从大麦地里找到一种叫“糊霉”的麦穗，回家妈妈就能做成美味的“糊霉汤”，叫全家人喝了念念不忘。

睹物思人，桐树花开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妈妈，妈妈曾经用香甜的桐花给我们做好吃的桐花饭。妈妈还会在干活之余用盆子和一块布做成蒙盆，用这个神奇的蒙盆捕鱼，给家人改善生活，她还会用一盏马灯在田边的小水沟里照虾……有很多的事，我是亲眼所见才觉得神奇，或许是苦难的生活给了妈妈如此多智慧吧。

生活上，妈妈是把好手，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但她却不知道如何与子女相处。妈妈很爱我们，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印象中妈妈似乎对我永远都是挑剔与不满，但我知道妈妈是爱我们、希望我们更好的。她的一生永远在操劳，却没有给自己留点时间和子女相处。我时常提醒自己“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可等妈妈走了，留给我的仍是满满的遗憾。妈妈走得很急，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照顾她的机会，早上自己走着去医院，晚上她就离开了，而且是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麦梢黄，闺女去看娘”，妈妈，我应该到哪里去看你呢？不觉间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娘虽然走了，可是爹还在。走，收拾东西，回家！回家去看我那年迈的老爹去！③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