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中
(接上期)
六十七
作书勿躁,怀抱当散。动笔前,必以清水浸笔,去除宿污,谓之“沐颖”;继而濡墨湿毫,于砚床舔墨处反复展束,谓之“喂墨”;之后,展纸度法,搁以镇纸,谓之“敛心”;然后破空入纸,抻锋驱墨,谓之“布阵”;书毕,搁笔于架,吐气于胸,谓之“收宫”。
六十八
明代医儒张景岳在注释《内经》时云:“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天之阳气,惟日为本,天无此日,则昼夜无分,四时失序,万物不彰矣。”髯公曰:其在于书,则为精神矣。自表里、上下、左右、前后,所氤氲、鼓荡,别无他物,惟此精神而已。书无精神,犹天之无日,少妇之眇双目,武士之折刀戟。
六十九
董香光云:“那叱拆骨还父,拆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此谓入帖出帖,弃帚持麈,破茧成蝶,易脸更法之变也。拆骨拆肉,亟痛苦之庠。笔退如塚,爪乌领皂,恚嗔于己,抓耳挠腮,锁思闭想,终不得开是其必行之途。能舍能合,亦弃亦立,鬻天资而拙工,拨迷雾以架虹,方能“虚空粉碎,如露全身”。
七十
俯仰之间,老之将至。面对已逝时光,总恨悟之太迟。察看雪泥鸿爪,雪化而迹遁;检阅潭底倒影,潭涸而形枯。为此,遂有书者三戒:年少时,浪漫天真,异想天开,戒之在顽;及至中年,迎来送往,赡老哺幼,戒之在惰;年老时,小有成就,不求思变,戒之在矜。
七十一
徽宗瘦金体:笔势劲逸,郎骨女身。遒丽瘦硬,穷肉富筋。宫收形放,揉铁折金。奇之扭转,趣之钩顿。撇捺婀娜,舒气爽神。奇侧复正,独步古今。
七十二
好墨无骨,得有骨者书,则骨肉丰满;良笔有筋,遇无法者写,即筋藏势敛。
七十三
孑孑者独行,茕茕者难合。他们或松下听鹤,或振衣山岗;或涧边长啸,或荷戟彷徨。大抵不趋光同尘,随波逐流。此人也:唯云杖底,唯月囊中。风霜自挟,玉洁冰清。之书也:笔力惊绝,天机自动。冷峭矫变,如鹰如龙。常人往往不能为、不敢为之。让同侪及后人难望其项背,更难与之同行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