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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版:文化周口·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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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草木谈心》后记

董雪丹
2025-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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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些花草时,我一直称这些文字为“花言草语”,也想过如果结集就以此为书名。但真的决定出书时,突然想改为《与草木谈心》。因为我在重新审视这些文稿时,看到了春霞为我写的序《与草木谈心的人》,恍然有悟:我们一起看花,她看我,比我看自己更明白。在我的这些文字里,有花的影子,有草的影子,有我的影子,也一直都有她的影子。就像我在前面自序里说,“她是花的知己,我也是花的知己,我俩又互为知己”。

当我冒出把这些花草结集成书的念头时,就想,一定要请她作序,才不辜负我们一起欣赏过的花草树木,才不辜负我们一起走过的看花见草的日子。我把念头说给她听时,还只是一个念头,至于何时出书,也没想过,一任自然。记得有一天,我把写木瓜的文字给她看,她同时发给我一文。我文中有她,她文中有我,我在写她,她在写我。我最喜她说我“与草木谈心”,她最喜我文末“相视一笑,莫逆于心”,真真是“气味相投才喜欢”。有意思的是,在我把文字发给她看之前,我并不知她同时在写此文,她亦不知我文中有她。看后,彼此都有“投我以木瓜”的惊喜,所谓知己,莫过于此吧!

翻了翻微信聊天记录,发现春霞把《与草木谈心的人》发给我时,是2020年11月,还记得当时我的惊讶:“天哪,还没影的事呢!你这是督促着我出书啊!”她只是淡淡的一句:“正好这两天静下来写的,出书的事你自己看时机。”记得我看过文章之后给她发信息:“就想说三个字:你懂我。”她回:“完全是心里的感觉。”我说:“谢谢你,在我的书还没有影的时候,也可能一辈子都不出的时候,你就为我写好了序。”这个谢谢,是当面说不出来也不需要说出来的话,因为在彼此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懂”。

春霞眼中和笔下的我,是我愿意接受的真实的我。我们一起去看花时,很多时候都会心有灵犀地说出相似的感觉,会心意相通地说出同样的观感。看花且如此,看人更如是。春霞的文字在我这儿放了这么久,她一次都没有问过我到底用不用、发不发。这也是她的天性,凡事顺其自然。如今,这些文字终于要结集了,自然要把春霞写的文字放在前面。

说起我和春霞的缘分,归根结底也源于花草。我们同在新闻单位,彼此早已知道彼此,也在工作开会时远远地见过面,却因为性格都过于内敛,一直没有交集。很幸运的是,我们共同拥有、珍爱一个好朋友,因工作关系她俩见面很多,于是经常对我说起春霞工作如何认真、做事如何靠谱,以及她如何如何爱花,也经常在春霞面前说起我对花草的热爱。就这样,我和春霞在还没有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交往时,就已经很熟识,很亲切。终于,不善交往甚至有些“社恐”的我竟然破天荒地主动跑到春霞的单位找她——我很庆幸这次的主动,我俩单位只有一路之隔,中午又都因为家远不回去,从此便开启了午间一起看花的美好时光。

春霞曾和我说:“很多人问,知道、不知道那些花儿叫什么,有什么区别吗?”我说:“当然有区别,就像认识一个相惜的朋友,会因尊重而记住对方的名字,成为了解的开始。这些草木朋友永远都静静地待在那里等着你,心累时,和它们在一起,特别轻松。”她回复一个默契的微笑。此时说起这些,竟有恍惚之感,倏忽之间,我们一起看花竟已有十余年。

春霞天性爱花,比我更懂花,也因为她,我结识了更多的花。翻开我的朋友圈,可以看到我俩在时光中留下的许多“脚印”。

在2016年的一天,我这样记录:“有着绵密的心事,依然不失她的洁白。蕊,那么多的心累积在一起。这些密集的花朵,仿佛在书写这个字。惊诧于它的白、它的密时,却不知道它的名字。请教春霞,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她告诉我,这是麻叶绣线菊,又叫麻叶绣球,同时又加上一句:小小的白花,硬是能弄出很热闹的感觉。”

酷爱花草的春霞曾经微信发来一种蓝色的花朵的图片,留言:“很可爱的小花,有你的名字哦。”我惊喜:“蓝雪花,别名:蓝花丹、蓝雪丹,竟然占尽了我的名字。”春霞说:“本来就挺喜欢这个小花,因着这个名字更喜欢了。”不愧是爱花的知己,可以因为一个人,更爱一朵花。“蓝色和白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红色,也是雪中的‘丹’。”我说。“真好,这些颜色这花名中都有。”春霞答。相信这世间的神奇,总有一种花和你的气质、喜好生来就相合——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于千千万万种花草之中遇到。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位同样热爱草木的知己,引领这次美丽的相遇。

有一年芍药花开时,我在党校学习,校园墙边有一大片芍药,我上午课后雨中去看,湿了鞋子,湿了头发。下午下课又去看,发现比起早上又多开了些。于是,一天之中两次拍下了芍药花。春霞留言:“一天跟这花儿约会两次啊。”我回:“深情吧?表面冷淡的人,内心往往蕴藏着极大的深情。”春霞感叹: “当得一个‘痴’字啊!”我喜欢这个“痴”字,我知道,春霞也喜欢张岱的“人无痴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还有一次,我发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圈:“梅花去了,‘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的时光过去了。桃花来了,春天就这样不断地给人惊喜。惊喜不断的春天里,凭吊与伤感都是那么矫情和短暂。哪一种花开不令人心动?哪一次花落不使人黯然?只能轻轻地挥一挥衣袖,来也自然,去也自然。”春霞留言:“怎样感性的女子,才有如此直抵人心的文字?”我回:“不是一般的傻气吧?”春霞说:“你我都清楚,这是因着灵魂的纯净与执着。”我感动于她的相知,我们是同样热爱自然的人,而自然最接近灵魂的本质、人的本心。我一直觉得,我们都是可以看到草木之心的人,用人类未被污染的初心。

重新翻看这些文字,发现把这些写花花草草的文字整理在一起,并且写好自序的时间,已是两年前。这两年的时间里,我经历了许多人生大事,当然有心累的时候,但只要有一点时间,我和春霞还会一起去看花,因为那是最好的放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知不觉间,已知天命,到了这个年龄,许多事情更是喜欢顺势而为的自然而然。书出或不出,写过的花草都在那里,不想刻意为此汲汲营营。如今,各种机缘巧合,我也愿意把这些与花草的对话留下来,那就“该当如此”,那就结集出版吧,既是与同好朋友的一种交流,也是对自己人生之路的一种回望。

回望自己时,很多次揣摩“知天命”这几个字,对此,大多解释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认命,付出努力但把结果交给“命运”。如果说这是“知命乐天”里的“命”,那“天”又是什么?是“天意”?是“天机”?“天意”好理解,那“天机”又是什么?有人说是“智慧”,在我心里更愿意理解成“天然”,理解成与自然相处、在大自然里找到快乐的能力——“乐天知命,故不忧”。

《庄子》有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反过来说,嗜欲浅者天机深。我相信,一个有智慧的人,不会仅仅将物欲作为毕生追求,必定会重视自己的精神修为,让自己“表里俱澄澈”。一个内心澄明的人,一个“天机深”的人,会在适当的时候,让自己停下来,让心静下来,让心灵和外界达到和谐融通的状态,可以在春天看到柳树发芽,在冬天看到腊梅开花。

也许是老庄读得早了些,欲念少了些,也许是天性如此,有亲友当面就说过我不够努力,该得到的一些东西没有去争取。当然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我却让他们失望了。在“知天命”之后回想,却也无悔。我在顺其自然,顺了自己的天然和天性,不违心去经营,不勉强去应酬,不为一些东西去付出时间甚至尊严,那也就应该自然而然地接受得到或失去。

好就好在,我按自己的想法去活,去爱,去写,没在滚滚红尘中把自己弄丢,“我”一直都在,在与喜欢的人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读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在大自然里获得了那么多的平静与快乐,认识了那么多的草木朋友,值!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既要……又要……”,能择其一而乐,才是人生至乐。

这个集子绝大多数文章都是一篇写一种花草,这次重新审视,我又加上了获得第九届冰心散文奖的《坐着轮椅去看花》,还有在《人民日报》上发表过的《家在周口》《幸福树下》,虽然这几篇不只是在写花草,但也都写到花草,也是“与草木谈心”的又一种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