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
我市作家胡天喜、胡天乙的长篇小说《文殊庵》，讲述的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豫东平原一个偏僻村庄文殊庵所发生的一系列复杂的有关人情冷暖、世俗百态的故事。全书围绕两个主线展开，一是因高考取消，回村参加劳动的知识青年肖启坤返乡后迷茫、痛苦、挣扎、奋斗的历程，二是老红军冯婉秋与地方势力、造反派、大队革委会主任罗聚财在整顿文殊学校和修文殊庙过程中的较量。
肖启坤是农村青年，父亲是中学的校长，给孩子们灌输的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思想，所以肖启坤在学校里铆足了劲，刻苦学习，成绩优异。但是，由于“文革”，应届毕业生一律回乡参加劳动，这给了肖启坤致命的一击。他困惑、迷茫，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肖启坤不愿意回乡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和大队革委会主任罗聚财、队长罗生财有家族矛盾，他的家庭长期受到罗家的打压和排挤。在这样的背景下回乡劳动，肖启坤的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果不其然，罗生财第一次派活就给肖启坤来了个下马威，让他去锄地。这个在农民看来很普通的活计，需要技术和力量，而这正是肖启坤所欠缺的。面对罗生财的故意刁难与冷嘲热讽，虽然肖启坤极其反感，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隐忍。后来他还忍着病痛，拖着单薄的身体步行到平顶山拉煤。无论罗生财派他干什么脏活、重活，他都咬牙坚持，他相信，“只有在暴风雨中才可能有豪迈的飞翔，只有用滴血的手指才有可能弹出绝响”，他要扼住命运的喉咙，走出文殊庵村，吃上商品粮。见对肖启坤身体上的折磨没有将他打倒，罗聚财又制造出他父亲是特务的虚假舆论，从精神上对肖家人进行折磨。这彻底把肖启坤激怒了。生性好强的他决定报复罗聚财和罗生财。可是，面对有权有势的罗家，肖启坤不能拿鸡蛋去碰石头。失去理智的肖启坤，想利用罗生财的妹妹罗秋红对自己的爱恋，诱骗罗秋红与他发生关系，以图报复后的快感。但肖启坤不是流氓恶棍，有起码的道德良知，在计划就要实施的时候，理智制止了他。
不愿服输但又郁郁不得志的肖启坤，如笼中困兽，企图用肉体的折磨来减轻内心的痛楚。他主动去沙河工地干活，认为这样可以远离罗家、逃离矛盾，“眼不见心不烦”，却意外被抽调到公社会战指挥部。凭着出色的写作能力，又被调到县指挥部写简报，还与副县长的女儿谈上了恋爱，成为县长的准女婿。肖启坤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他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以前看刘子云、罗聚财、罗生财多少有些仰视的滋味，现在看来，他们就是小虾米，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在心里想，高中一个班里几十名同学，谁能和自己相比？”此时的肖启坤洋洋自得，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世间的事情千变万化。就在肖启坤洋洋得意的时候，现实又给他当头一棒。他的妹妹被罗有财羞辱之后喝农药而死，他因愤怒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痛打罗有财，结果被送到拘留所。
肖启坤这个人不能十全十美，这又是作者塑造人物高明的地方。不完美才是真正的人，复杂又矛盾才是真正的生活，才让人感觉到真实可信。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下，长期心理压抑，他所做的挣扎、所做的努力、所做的选择，都有“不得已”的理由。作者通过多种描写方法，尤其是大段的心理描写，塑造了肖启坤这一性格复杂的人物形象。
小说对老红军冯婉秋的塑造也非常成功。冯婉秋是个老革命，是将军的妻子，虽然已到了退休年龄，但她退而不休，决心在有生之年完成丈夫的遗愿，关注家乡的学校发展。面对教师德不配位、素质低下的状况，她果断提出调整教师队伍的设想，却遭到了公社书记刘子云和县革委会副主任儿子方强的强烈阻挠。她讲究方法，与地方势力周旋；她大义灭亲，不惜牺牲儿子的政治生命。最终，在上级领导的支持下，不称职的教师被辞退。
小说还塑造了其他几个人物形象，有顾全大局、一心为民的肖振山，有好大喜功、媚上欺下、狭隘狠毒的罗聚财，有徇私舞弊、滥用职权、玩忽职守的方强，有遇事冷静、善于分析问题的肖国泰，有说话直爽的农村妇女火车头等。他们个个有血有肉、真实生动，仿佛就在你身边，就是你的邻居，带着浓郁的地方色彩、带着淳朴真实的乡土气息朝你走来。
小说笔墨浩荡、恢宏大气，运用多角度、多层次的描写，使人物形象立体丰满、真实生动。这不仅得益于作者深厚的文字功底、高超的语言运用技巧，更得益于他扎实的生活基础、丰富的生活经历。作者对基层生活的了解为这篇小说的写作提供了优质的文学素材。我一直认为，写长篇小说的作者犹如导演，如何布景、如何埋下伏笔、如何设置矛盾、如何吸引观众……需要的都是真功夫，必须耐得住寂寞，坐得了冷板凳，真的值得佩服。
这部小说吸引人的不仅是人物和故事情节，还有它的个性化语言。这些语言通俗自然、浑然天成，是原生态的、接地气的，几乎不加雕琢，就如野地里生长的花朵，植株普通、颜色朴素，但香味独特，带着泥土的天然的芬芳。这些语言有高粱小麦的色彩，有成熟花生的饱满，有阳光给的热情、和风带来的温柔、夏雨给的热烈、秋霜润过的晶莹，它们带着田野的气息，活泼可爱、馨香润泽、摇曳多姿。
《文殊庵》是小说也是历史，有文学价值也有史学价值，值得一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