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柿子树

来源:周口日报 2020-01-17 09:03

老家的柿子树,听爸爸说是太爷在商水汾河岸边薅草时发现的一棵指头粗的小树苗,小心地挖回家种在了老家祖宅的院子里。每年都上粪肥,不时浇水和打理,等到我记事时,柿子树已经有大人三拃粗了。它的主干又粗又高,苍劲生长的枝条在主干上次第分散开来,互不影响吸收阳光雨露,远看像一把伞,树冠也非常好看,庇荫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老家的柿子树,不但给我的童年带来了幸福和美好,同时也承载了外出游子深深的乡恋。想起那爽甜的味道,浓浓的乡愁就会弥漫心头,老家的柿子树永远魂牵梦萦在心头。

柿子树下,留下了儿时的足迹,留下了欢声笑语。捉迷藏、抓小鸡、打四角、玩弹珠、掷瓦屋等游戏,常常使儿时的玩伴留恋不舍,直到被父母拎着耳朵带回家写作业。盛夏,“套蝉儿”是我们最爱玩的游戏。胆大的狗蛋负责跑到二大爷家的拴马槽边,趁马儿不注意,把最长的马毛猛地薅下来做套儿,二娃负责跑到东坑边的竹林里砍下又细又长的竹竿,麻利地在竹子前段将马尾毛打上一个活套,在柿子树上的蝉儿放声歌唱的时候,把“蝉套”轻轻放在它的头上方,慢慢套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蝉儿就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毛孩立即掐掉它的半个羽翼,让它在地上扑愣愣打圈乱飞,我们在旁边高兴得又蹦又跳。

老家的柿子树是农村比较稀有的磨盘柿品种,其果“大小如桔,肉质深红细软,浆多汁丰,味甜如蜜,鲜美甘珍”,是我最喜欢吃的。柿子有很多种吃法:一种是在树上自然成熟,红红的,甜甜的,很好吃;第二种是把泛黄的柿子摘下来,放在装有两三个苹果的袋子或者棉花里,放出空气,扎紧口子,两三天就熟透了;第三种是晒柿子饼,母亲先把柿子洗净,用一把划篾子的小刀把柿子削成柿花,再用红绳子穿起来挂到柿子树下端的枝条上,柿花白天接受阳光恩泽,晚上吸纳白露滋养,在表皮形成一层薄薄的柿粉,假以时日,用手一压边就成了好吃又好放的柿饼了;第四种是懒柿子,母亲是懒柿子的技工,她把洗净的柿子放到地锅里加水加热,每隔四五个小时持续加温完美地把柿子脱涩,第二天就可以吃到脆甜可口的懒柿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吃法。

那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又是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母亲说树上的柿子吃不了,摘下来换些钱吧。他们把摘下来的柿子一半放到烤烟叶的屋子里点上柴火焐得红彤彤的,好看又有卖相,一半煨成甜脆的懒柿,小心地装上架子车,天不明就拉到县城集市上卖,最早是一毛钱一斤,行情好可以卖到一毛五一斤。父亲每次卖柿子回来都是乐呵呵地把钱往桌子上一倒,喜滋滋地对我说:“老大,数一下卖了多少钱,数完交给你妈。”我是那么贪婪地盯着钱数了一遍又一遍。那年月,我总是盼望着柿子红,红了就可以变钱,卖柿子的收入就是过日子的油盐酱醋,是我喜欢的小画册,也是我对生活、对未来的一份希冀。

记不清是哪一年夏天的夜晚,整夜刮大风、打大雷,竟然把柿子树的主干刮断了,我难过了好几天。父亲默默地爬上树,把断掉的主干锯掉。当年,断枝旁边就发出了新的枝丫,没几年,就长成了原先的模样。在我心目中,这棵柿子树是一棵坚韧不拔的树,是一棵无私奉献的树,是一棵诚实厚道的树,是一棵高尚伟大的树。不巧的是,我那时候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全身瘫痪了,父母把卖柿子和平时攒的钱全部拿出来,带着我到处看病,其中的辛苦艰难,父母皆不愿回忆。我记得最清的一次是去北京看病回来,在周口汽车站喝茶时,我残疾的右手不小心打坏了别人的茶瓶,赔了别人1块钱后就没有了回家的路费,真不知道瘦弱的母亲是如何把我背回家的。读初三那年,我残疾的左腿也动了大手术,不能到学校上课,母亲把做好的柿饼送到邻村一位教初中的老师家里,请他每星期来家辅导我落下的课程。值得骄傲的是,我以高分考上了商水县一高,据说,当年谁要考上一高,一只脚就迈进了大学的大门了。高三那年,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但因为身体残疾被大学拒之门外,我对前途充满了失望,感觉农村的孩子只有考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而这条路却被堵得死死的,于是整天唉声叹气。母亲说,你就学院子里的老柿子树,被雷劈了不还是重新发了新枝,不要遇到一点困难就放弃,你是男子汉,难道还不如柿子树?是啊,我看着挺立的老柿子树,一年四季,任凭寒风呼啸,冰雹肆虐,仍坚定地站立着,它坚强的意志、不怕困难的勇气一次又一次感动着我。母亲摸着我的头说:“你那么爱读书,就复读吧。”也许是命运的安排,199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开始实施,我幸运地考上了大学。

后来,我在城里工作,娶了媳妇,成家生子,生活得很幸福。每年,特别是柿子成熟的季节,儿子总催我回老家看奶奶,我知道,孩子又想像我小时候那样,爬到树上摘柿子了。一到老家,母亲早早在院子里放上了小方桌,把熟透的柿子摆上,父亲、我和儿子都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母亲总是打趣说:“真是爷仨,都那么喜欢吃柿子,不用做亲子鉴定了。”说得我们哈哈大笑。

每年,我都会回几趟老家,一是看望渐渐变老的父母,再是想看看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柿子树,摸摸它发黑的树皮,望着它粗壮的枝条,和它说说心里话。老家的那棵柿子树,就像农村的孩子一样,不讲任何条件也一样能茁壮成长,朴实无华。它以顽强的生命力为家乡贫瘠的土地增了色增了彩,活出了美丽的模样。我想,这不正是每个家乡父老的真实写照吗?

老家的柿子树,它终于长成了我心中最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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