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中

夏日的黎明总是比别时来得更早些，一缕清风，几声鸟鸣，伴随着鹧鸪声声，清晨的阳光便洒满了整个村野。

该是麦收的季节了，村庄孕育了很久，田野也孕育了很久，丰收的笑容不时绽放在农人的脸上，那也是孕育了很久的渴望。丰衣足食，不仅农人才有，还有院子的牲畜，连树上的鸟儿也不时展开婉转的歌喉，报告着幸福的来临，报告着田野里的麦子黄了。

其实，幸福的不只是辛勤的农人和守望的鸟儿，还有田野上的麦子，它们知道农人的渴望，它们懂得村庄的期许，季节的变幻让它们承受岁月沧桑的同时，也承载着岁月的饱满。它们一棵棵庄严肃立，围绕在村庄周围，将一个个村庄围绕成幸福的岛屿，将千家万户的幸福涂染成金黄。黎明来了，湿湿的潮气氤氲着田野，饱满的麦穗在清风里荡漾，隔着清清的小河望去，麦穗迎着绯红的晨晖轻轻地摇动着，随风而起，又随风而伏，像童话世界里的滚滚波涛，一高一低，一来一往，像风起云涌，又像大海渺渺，令人目不暇接，又令人神清气爽。这时候，牛羊起卧，围着木栏转悠，偶尔打几个响鼻，院子里的狗再也睡不着，围着主人的卧室不停地狂吠，寂静的村庄弥漫在丰收的喜庆里。

麦子黄了的清晨，就这样静静地流动着，在鸡子的第一声鸣叫里，在滚滚的麦浪里。在田间，在沟旁，在炊烟的袅袅里，在农人早出的缓缓脚步里。

走出村子，天地之间已然黄澄澄的一片，麦子的馨香浸染着原野。

炊烟飘起来了，淡淡的雾在密密的麦田里萦绕。醒了的鸟雀落在麦秆上，红红的脚爪跳跃着，扑棱着翅膀你追我赶，顺着风游荡，时而飞向田间地头，时而隐藏于麦子之中，只听见叽喳的鸟鸣，真是麦田不见人，只留鸟鸣声。胆小的野兔也放浪形骸起来，他们成双成对地在麦田里穿梭，就像鱼在江海里游泳，只见一串串麦子晃动的身影，却不见兔子。站在田边，我们可以判断兔子的去向，兔子伏身不动时，麦子也停止晃动，整个麦田才真正地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能够嗅出兔子踪迹的只有乡村的狗了，它们穿梭于麦田的田埂之间，这儿嗅一嗅，那儿闻一闻，不需花费多大的功夫便能嗅出兔子的藏身之地，轻轻地溜过去，总想悄无声息，可是麦子实在太密，扑簌簌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兔子。麦子晃动的身影又出现了，兔子跑了，狗儿急了，便奋不顾身地去追。可金黄的麦子不仅阻挡了狗儿的脚步，也阻挡了狗儿的视线。他们只好一窜一跳地前行，速度太慢了，等他们赶到时，兔子早已没有了踪影。和狗儿一起来的还有鸡，他们成群结队地从村口走过，咯咯地叫着，呼朋唤友。温顺的母鸡，领着一群叽叽叫着的小鸡，唯恐走失了孩子，母鸡一走三回头，咯咯的声音便是发自她的口，她一边收拢着队伍，一边向金黄的麦田走去。它们要在这里找寻食物，找寻季节成熟后的第一顿早餐，或是虫子，或者是鸟儿遗留下来的麦粒。遇到倒伏的麦穗，母鸡也会毫不客气地冲上去，一边呼唤着孩子，一边啄剥着麦粒的壳，让新鲜的麦子裸露出来，再让孩子们啄食，真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麦子黄了，最忙的是农人，双手执着扫帚从自家门前扫起，扫过庭院，扫过弯弯的小道，再扫过冷落一年的麦场，累了的时候就起身而望，望田野。田野已缺少了昨日的岑寂，不再是简单而又空旷的荒凉，而是让人感到一种疲惫之后的喜悦和冲动，经过辛勤耕耘获得的希望总是令人神往。望着田野尽头的村庄，村庄也不再是冷冷清清的，有辽阔的麦田驮负着，就像大地驮负一座金色的梦想，波涛般地滚滚流动在村庄之外、沟壑之间。就连河岸低处的芦苇，此时也抽出淡淡的芦花，头顶上一片金黄，静享一场丰收的农事，就像静享一场人生的悲欢离合。一场即将来临的麦收能让广阔的天空和无垠的大地洇染成一幅季节的画，一幅梵高著名的《收获》，无需留白，一切尽在农人渴望的眼中。

季节的恩典，是它们自己都不知晓的义举，但一岁一枯荣，它们一直在照做……季节里的每一粒种子、每一苗稼禾，都会让我们感动：实诚、努力、不抱怨、随处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