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张伯驹在北京盐业银行任常务董事兼总稽核时,经大中银行职员介绍认识并看中了王氏。因她家中贫穷,给了她一部分钱,就在北池子一带租了一套小院,娶了王氏,并给王氏起名王韵缃。
王韵缃,1910年生,祖籍苏州,家道贫寒,其父带着一家人在北京打工并安了家。她17岁嫁给张伯驹。那年,张伯驹29岁,已娶了两房夫人。原配夫人由嗣父张镇芳包办,是荣禄大夫,记名都统,直隶通永道李同卿之女。虽是大家闺秀,小时很受父母宠爱,可是张伯驹和她一直没有感情,从来也不到她屋里看她。家里人都尊称她少奶奶,但也都敬而远之,只有保姆和她同住,伺候她。正所谓:形影相吊,孤灯独对,寂寞空守,郁郁寡欢,于1939年(40岁左右)死去,成了封建时期的牺牲品。
张伯驹的二夫人邓韵绮,是北京京韵大鼓艺人,张伯驹自己找的,并对她很喜爱。平时和朋友一起游山玩水、填词作画及文人雅士聚会,都是邓韵绮陪伴在侧。甚至连邓韵绮的名字,也被张伯驹写入词中出版。当时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她,可谓受宠至极。
可是,古时的官宦子弟,大部分都有一妻数妾,所以经人介绍,张伯驹又娶了王韵缃。王氏虽是小家碧玉,但长相隽美,温良和善,勤快能干,张伯驹非常喜欢她,婚后不久,王韵缃便怀了孕。镇芳先生得知消息后,就派人把王韵缃接到天津家中,与他和四夫人(孙善卿) 同吃同住。1927年,王韵缃生了个儿子,镇芳先生便给他起名柳溪。因为镇芳先生早就盼望有个孙子,至今如愿以偿,他心中欢喜,就将王韵缃母子,留在了天津家里,留在了自己与夫人身边。
王韵缃虽生在贫民家中,但她忠厚勤快,懂得孝亲敬长,关爱和体谅同辈。自1917年镇芳先生退居天津之后,其弟锦芳先生及夫人崔氏(张伯驹生母),夫人杨氏都随镇芳先生在天津一起生活。锦芳先生第三子家骏,也是1927年杨夫人在天津时所生。他与其侄柳溪同岁,只是稍大时日而已。
王韵缃每天早起都带着张柳溪,给镇芳先生及孙夫人、于夫人请安,同时也给锦芳先生及崔夫人、杨夫人请安。时间久了,他们便对王韵缃有了特殊的感情。加之亲戚朋友见她尊老爱幼、谦虚和善,都对她给予了好评。另一个原因是镇芳先生疼爱孙子,爱屋及乌,所以,先生便把天津张府的管家大权交给了儿媳王韵缃。
当时,张府一大家子的费用开支,全靠镇芳先生手中近300万盐业银行股票的股息,先生便把股票交给了王韵缃。王韵缃就成了张府的管家。可是,她总认为自己在家是小辈,每逢大事,总要和先生及孙夫人商量。她一直尽着相夫教子、孝敬长辈、照顾好全家生活的责任。
因为她是管家人,很多来访的客人也都由她负责接待,孙夫人还派她看望一些亲戚朋友,因此她和天津张府亲朋好友的关系也都很密切。安徽督军倪嗣冲的一个儿媳,和她结了干姐妹。还有抗日将领吉鸿昌的夫人吉红霞,和她也成了朋友。她们经常在张府聚会,搓麻将,消遣娱乐。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市场刚出现电子管收音机,孙夫人自己出钱买了一台。随即王韵缃便给锦芳先生及其夫人崔氏,各买了一台,又给镇芳先生的五夫人于氏,也买了一台,供几位老人娱乐享受。唯独自己没买。直到1935年于夫人去世后,孙夫人吩咐,将于夫人的收音机送给了王韵缃,她才有了自己的收音机。可见她孝敬老人,不滥用职权谋取私利的高尚风格。
张伯驹的原配夫人李氏,虽是大家闺秀,在张府又贵为少奶奶,但由于张伯驹和她没有感情,致使人们对她都敬而远之。她本来体弱多病,整日足不出户,不和别人来往,以致门前冷落,无人睬瞅,黛眉深锁,郁郁寡欢。自王韵缃进张府之后,几乎天天去看她,后来让张柳溪每天给她请安。母子俩的行为,不啻雪中送炭,这股暖意,足慰其寂寥。所以李夫人视张柳溪为己出,经常给他好吃的,给他零钱花,关系十分融洽。李夫人生病时,也是王韵缃给她请医生,病重时送她去医院,精心照顾她,直到李夫人去世。这种行为,尤为可贵。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张伯驹被委派去上海任盐业银行总稽核时,王韵缃也准备随丈夫去上海。但是,镇芳先生与孙夫人不同意她去。二老不让王韵缃带着柳溪去上海,他们不放心,也不让王韵缃单独去上海,留柳溪在家,无人照顾,何况她还是张府的管家,照料着全家人的家务和收支。由于王韵缃没有随张伯驹去上海,张伯驹在上海便娶了四夫人潘素。
张伯驹娶潘素并没让镇芳先生及孙夫人知道,因为自王韵缃生了柳溪之后,先生曾告诉伯驹,不让他再娶妾。虽然王韵缃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怕先生及夫人生气,就一直没有告诉他们。1933年,镇芳先生逝世,王韵缃才将此事告诉孙夫人,并替潘素说了不少好话。孙夫人认为,即已成事实,也就承认了潘素,并让她回天津参加先生的葬礼。此后每到旧历年,潘素便随张伯驹回天津住上一段,然后再回上海。
在《八宝山向张伯驹先生遗体告别的记忆》一文中引用潘素的一段话:我又得知张伯驹是个宦门阔公子,又是著名才子。他却与其他公子少爷不一样,不抽大烟,不喝酒,不嫖女人,专心研究诗词做学问,品德高尚,世上少见。慢慢地我对他产生了爱慕之心,后来我们就结了婚。那时他没有说他有小老婆,可我到了他家后,才知道他不但有妾还有两个。我十分伤心,哭得死去活来,决心要走。后来多亏老太太劝解,我才留下来!老太太说:潘素你别哭了,伯驹以前始终没找到知音之人,今天才算遇到你。伯驹听说你要走,哭得更可怜。他说如没有了你他也不活了,看在伯驹对你一片赤诚之心,你就别走了,留下和伯驹一起白头偕老吧!这才算打动了我的心留了下来。当时王韵缃在侧,潘素与孙夫人的话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
1941年春,张伯驹到上海分行当经理,遭汪伪“七十六号” 特务绑架,逼张伯驹出卖《平复帖》。张伯驹大义凛然,以绝食相争。后向前来探视的夫人潘素关照说:“宁可死在魔窟,决不变卖其所藏文物赎身。”后来绑匪获不到文物,又改用诈取钱财。可当时潘素除有数件首饰之外,别无长物。卖掉全部首饰,尚与匪徒索要的数目相差甚远。王韵缃得信后,经和孙夫人商量同意,用家中的股票替张伯驹赎身。原定由王韵缃亲自送去,但上海来电话说如果绑匪知道天津太太有钱,就很难和他们讨价还价了。结果让王韵缃的小妹王墨琴携款去上海,才将张伯驹解救了出来。
1952年,王韵缃和张伯驹离婚。王韵缃认为,潘素比自己有文化,多才多艺,见过世面,她和张伯驹在一起比自己更合适。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还是吉鸿昌夫人吉红霞帮她下了决心。张伯驹知她生活没有依靠,就给了她一部分钱。离婚后,她一直和孙夫人住在天津家里,伺候孙夫人。直到张柳溪辅仁大学毕业后,被分在石家庄工作、结婚时,王韵缃才到石家庄为儿子安家、照顾孙子。但是她每年都要去天津和孙夫人(婆婆)住上几个月或是半年,替张伯驹尽人子之孝。1961年,孙夫人得病后,王韵缃一直都在她身边伺候照顾。孙夫人病重时,她才电告张伯驹回天津。孙夫人去世,王韵缃和张伯驹一起料理了她的后事。这时,王韵缃已和张伯驹离婚10个年头,她仍然尽着一个家庭主妇的职责,难能可贵。老夫人去世后,她才回到石家庄与儿子一起生活。直到1988年,王韵缃去世,终年79岁。
终其一生,她为人正直善良,忠厚勤快,能孝亲敬长,关心和体谅同辈。更为可贵的是,她不滥用职权,先别人后自己。又能关心照顾困难者。她胸怀全局,不计个人得失。在张府当管家的几十年中,能使全家和睦相处,共保平安。尤其她和张伯驹离婚之后,一边在石家庄照顾孙子,一边去天津陪伴老人,代张伯驹尽人子之孝,二者兼顾,直到老夫人去世,她和张伯驹携手为老夫人送葬。种种事迹,都是常人难以做到的,堪为女中丈夫。品德高尚,可歌可敬。
